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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许庭瑶经过一阵运功,只觉周身血脉舒畅,耳中听到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倏然睁开双目,朝来人瞧去。她,正是银面公主毕云英,但这时她只穿了一套紧窄的玄装衣裤,脸上也没戴着面具。许庭瑶骤睹她本来面目,心头不自禁的起了亲切之感,连忙一跃而起,口中叫道:“毕姐姐……”月落参横,山顶一片黝黑,对面不见人影,毕云英仓猝之间,听到有人跃起的声音,不期而然地面露惊慌,向后倒退一步,及辨出是许庭瑶的口气,立即惊喜的道:“许兄弟,你早就来了?”许庭瑶迎着道:“毕姐姐,你约小弟前来,可有什么事么?”

  毕云英目合幽怨,瞥了他一眼,带笑问道:“你不再生姐姐的气了?”

  话声出口,不等许庭瑶回答,目光朝四处一掠,接着又道:“姐姐匆匆忙忙的赶来,为时无多,咱们快坐下来说吧!”两人双双在大石上并肩坐下,许庭瑶感到毕姐姐呼吸急促,似是赶了许多路一般,忍不住问道:“毕姐姐,你这般匆忙,想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毕云英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你:……唉,姐姐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暇多说,我问你,义父给你的那封信上,不知说些什么?”许庭瑶瞧她紧张神色,不期笑了笑:“没什么,信上只有四个字。”

  “只有四个字?”毕云英似乎感到诧异,急急问道:“那是四个什么字?”许庭瑶念道:“顺生逆死。”

  “顺生逆死……啊……”毕云英突然娇躯一震,面露惊怖,口中“啊”了一声,倏地拉着许庭瑶站起身来,急道:“不好,许兄弟,我们快快离开此地!”许庭瑶奇道:“毕姐姐,你怎么了?”

  毕云英急促道:“这时来不及多说,快离开这里,这是义父……”

  许庭瑶道:“你义父怎么?”

  毕云英脸色苍白,颤声道:“我义父怀疑姐姐叛教,他老人家可能……”“不错,为父已经来了。”一个苍老声音,突然起自两人身后。

  许庭瑶蓦吃一惊,急忙转身瞧去,只见身后不远,站着一个脸如淡金,颔下留一把山羊胡子的黑袍瘦小老人。这老人脸型瘦削,双目炯炯,这时随着话声,面露诡笑,缓步朝自己两人行来。毕云英骤见老人,全身起了一阵战栗,一颗心几乎从口腔里直跳出来,急忙迎前几步,朝黑袍老人盈盈拜了下来,口中说道:“女儿叩请义父金安……”从毕云英口中,已可听出这黑袍老人,就是名震江湖的骷髅教主了,但许庭瑶直觉地感到此人除了神情诡秘之外,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黑袍老人微微抬手,道:“云儿,你起来。”

  语声简短,听来使人有严肃之感。

  毕云英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在黑袍老人面前,却有若待罪羔羊,依言站起身子,竟然连头也不敢稍抬一下。黑袍老人目光转到许庭瑶身上,沉声问道:“你就是生死判许占奎的儿子?”许庭瑶仰脸道:“你既然知道,何用明知故问?”

  毕云英连忙说道:“许兄弟,这就是我义父。”

  许庭瑶冷冷的道:“我早已知道了。”

  黑袍老人脸上挂着笑容,徐徐说道:“你知道就好了,小兄弟有何打算?”许庭瑶听得大惑不解,问道:“你信上说的是什么?”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回头道:“云儿,你告诉他吧!”

  许庭瑶回目望去,只见毕云英双目之中,隐现为难之色,说道:“我义父希望你加盟本教。”黑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小兄弟若能……”

  许庭瑶不待他说完,斩钉截铁的说道:“办不到。”

  黑袍老人容色微微一变,口中故意意味深长地桀桀两声怪笑,继续阴恻恻说道:“小兄弟如若答应加盟本教,老夫不仅可以助你报雪父仇,日后对你还有许多好处。”许庭瑶听得、心头猛然一震,急急问道:“你知道先父也是被人害死的?”黑袍老人人微微一笑道:“齐鲁三义的死因,普天之下,只有老夫一人知之最详。”许庭瑶只觉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道:“你说我仇人是谁?”

  黑袍老人耸耸肩笑道:“你可愿意投入本教了。”

  许庭瑶摇摇头,切齿道:“父仇不共戴天,在下誓必找出使用骷髅毒箭的贼人,教主愿说则说,如果想以此为在下投入贵派的条件,在下绝不接受。”黑袍老人眼中,陡地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迅速瞟了站在边上的毕云英一眼,才沉声说道:“小兄弟应该明白,老夫信上已经说过,‘顺生逆死’,小兄弟如若不肯投入本教,终为本教之敌,老夫说不得只好硬起心肠,剪除后患,你性命尚且逃不过今晚,岂不连父仇都难报雪了?”毕云英急叫道:“义父……”

  黑袍老人怒目瞪了她一眼,毕云英立时噤若寒蝉,底下的话,那里还敢出口?许庭瑶听出他语气渐渐不善,暗自心惊,但却也不由得勃然生怒,剑眉一挑,朗笑道:“教主是想在山顶上和在下动手了?”毕云英脸色惶色颤声道:“许兄弟!你……”

  黑袍老人冷哼道:“云儿,你真想背叛为父么?”

  毕云英呆了一呆,道:“女儿不敢。”

  黑袍老人道:“好。你给为父站开去!”

  毕云英目含泪光,咽声道:“女儿……女儿……”

  黑袍老人怒道:“你替我站开去!”

  “抢!”黝黑的山顶突然亮出一泓秋水般青光,照得一丈之内,山石皆青。许庭瑶朗朗笑道:“教主必欲赐教,在下说不得只好奉陪。”

  “七修剑!”黑袍老人突然身躯一震,目中精芒闪动,紧盯在许庭瑶手上,骇然道:“你……你是何人门下?”许庭瑶道:“这个教主勿须多问。”

  黑袍老人脸色狞厉,激动的道:“不,这和老夫有关,你说,你师父是谁?”说到这里,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夫早就应该想到,普天之下,有谁还会‘乘隙蹈虚’?”接着回头笑道:“云儿,为父错怪了你,还当是你私自传了他‘乘隙蹈虚’。身法。”毕云英瞧到义父在这一瞬之间,脸色似乎稍霁,心头不由略放,连忙躬身道:“女儿胆子再大,也不敢把义父的独门武功,私相传授。”许庭瑶掣剑在手,眼看黑袍老人忽而神色激动,忽而又缓和下来,心中也暗自盘算,听他口气,好像自己师父和骷髅教有什么渊源不成?黑袍老人淡金脸上,神色渐渐缓和下来,面容一整,正色道:“小兄弟收剑吧,老夫方才说的,就此作罢,只要小兄弟说出师承宗派和尊师是谁?老夫也说出齐鲁三义的死因,作为一父换,小兄弟意下如何?”许庭瑶一时不知他用意何在?心中自然急于想知道自己父亲等三人的死因,闻一一吉果然收起宝剑,点点头道:“在下遵命,只是在下有一条件,教主先把先父等三人的死因赐告,在下自然也会说出师承来历。”黑袍老人颔首道:“心急父仇,自是人之常情,老夫先说无妨。”

  话声一顿,目中棱芒闪动,略作沉思,接着说道:“数月来,老夫一直怀疑齐鲁三义是遭人毒害的,致死之因,不外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庭瑶听得心头一震,问道:“教主是指三颗金骷髅了?”

  黑袍老人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这三颗纯金骷髅乃是本教失落多年的重要信物,不料……不料却落在齐鲁三义之手……”许庭瑶目注骷髅教主,忍不住手摸摸剑柄。

  黑袍老人并没有理会,续道:“更不料有人觊觎本教重宝,利用骷髅标记毒箭,先后杀害齐鲁三义……”许庭瑶吁了口气,缓缓放下握剑右腕。

  “哈哈!”黑袍老人突然大笑一声,道:“老夫今晚瞧到金刀褚世海,以鬼王庄主的身分出现,才知道以前的推想,只对了一半。”毕云英奇道:“你老人今晚也瞧到金刀褚世海了?”

  黑袍老人手摸山羊胡子,阴笑道:“除非他永世不出江湖,否则焉能瞒得过义父?”说到这里,瞧着许庭瑶微微笑道:“老夫所谓猜对了一半,就是说三颗金骷髅,原来全落到金刀褚世海手里了。”许庭瑶经他一说,心头猛地一栗,暗想:大伯父死而复生,以鬼王庄主出现,莫非自己父亲和姜二伯父真是他害死的?这也不对,大伯父今晚不是也死在骷髅毒箭之下了吗?似乎这中间一定另有一段复杂隐情……黑袍老人看他沉思不语,继续说道:“直到今晚,老夫才想到害死令尊和姜二侠的竟是褚世海,但褚世海又突然遭人暗害,老夫的猜想,又有一半被推翻了,因为由此证明,褚世海也并非真正主谋。”许庭瑶直听得心血沸腾,忍不住道:“教主可知主谋是谁?”

  黑袍老人桀桀怪笑道:“老夫答应你的,只是说出齐鲁三义致死之因,至于主谋是谁?不在咱们条件之内,这倒并不是老夫知而不言,目前实在无可奉告。好了现在该你说了,你师父是谁?”许庭瑶见他问起自己师父,神色就显得异常迫切,不期而流露出畏怯之容,心中不禁暗暗起疑,不知这骷髅教主和自己师父有何渊源?哦!他突然想起师父遗书上曾有一段记载,说道:“予为仇人所伤,藏骨于此,地虽隐僻,惟仍可能为彼发现,追踪寻来,其目的,当不外谋夺师门之物……来者如系敌人,必然心怀愤怒,以碎予骸骨,作为报复……”莫非眼前骷髅教主就是师父所说的仇人……

  许庭瑶心念电转,仰首向夭,缓缓说道:“在下乃是唠山门下……”

  他素来不善说谎,临时编造,竟然说不上来。

  黑袍老人两道阴森目光,只是紧盯着许庭瑶脸上,察看他的神情变化,许庭瑶说出“崂山门下”,原是编造之言,但黑袍老人却听得脸色为之一变!他证之三颗金骷髅,是十年前齐鲁三义在崂山脚下一处沙砾中无意拾得的,那么许庭瑶的师父,可能在崂山,许庭瑶不知内情,说是崂山门下,当非虚语。想到这里,心中疑念大消,点点头道:“你只管说下去,你师父叫甚名字?”许庭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师父名号,那是……六七年之前,在下跟随先父到金刀庄去,顺便游览崂山,无意遇上师父,他说和在下有缘,送了我几页武功秘笈……”他因自己在崂山石窟拜师之事,曾经一字不漏的告诉过毕姐姐,此时凭空编造出一番话来,只怕被毕姐姐当面揭穿,是以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的朝毕云英瞧去。只见毕云英站在边上,似乎正静心谛听,脸上丝毫没有异样,心下总算放下一块大石。黑袍老人脸现怒容,不待他说完,嘿然阴笑道:“胡说,你明明是司马长春之徒,老夫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让你轻易骗过?”许庭瑶暗暗吃了一惊,一面摇头道:“在下师父,不是司马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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