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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玉門關外的白龍堆過去了,穿過大戈壁,又越過大草原,在風雪風砂的雙重交加之下,經過漫長而艱險的旅程,終於來到了天山腳下!

  瘦長老人長長吐了口氣,他雙手托著人形大棉包,輕輕縱下馬背,仰頭望著雄偉壯麗的天山。

  蔚藍的天際,矗立著雪山冰峰,像水晶似的閃閃發光!

  此時正當朝陽初上,冰山雪嶺,萬峰錯雜,雲騰霞蔚,絢爛五彩,這是天山日出,自己最熟悉不過的景色。

  他想起自己下山之初,正如旭日初升,滿以為絕藝在身,足可以吐氣揚眉,前程燦爛,那知數十年來,浪跡江湖,一事無成,如今老了,大好河山,還有什麼可為?自己真有點愧對師傅!

  這位瘦長老人,手中捧著大棉包,心頭湧起無限感慨,怔怔出神!

  「唉,三天,還有三天路程!」他喃喃的說著,舉步往山上走去。

  瘦長老人的腳程,相當迅速,第一天過去了。

  第二天,已在削壁險峰之間行走,高峰上經常有雪水匯成急流,沖瀉而下,越往上,罡風越大,急流裏的冰塊,也愈多。

  老人一身功力,非同小可,他經過半個多月不眠不休的急馳,此時抱著棉包,腳下依然並沒稍慢,翻過駱駝峰,已在天山絕頂之上。

  第三天清晨,天山北峰,巍然在望,好像一支巨筆,插在雲霄之上,輕絮般白雲,隨風飛揚。

  再有半天,就可攀上峰頂了!他心頭頓時感到輕鬆了些,腳步也無形加快。

  中午時分,攀上絕頂,只覺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奇花異卉,依然如昔,一泓天池,湖光雲影,景色清絕,那正是自己昔年練劍之處!

  瘦長老人捧著大棉包,自然無暇多看,繞池而行,剛走近一座天然石屋,只見石門洞開,正中蒲團,端坐著一個灰衲赤足,垂首閉目的老和尚!

  蒲團下面,卻跪著一個身穿紫紅棉襖的少女,梳著兩條黑油油的長辮,雖因身子朝裏,瞧不到面貌,但最大也不過十六七歲,此時在低聲禱告。

  瘦長老人,瞧得大為奇怪,不知這紅衣少女是誰,跪在師傅前面,又在說些什麼?但他不敢多看,慌忙手托棉包,在門外跪下。

  原來這老和尚正是江湖上人稱「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

  瘦長老人跪了半晌,才聽師傅在裏面細聲說道:「阿彌陀佛,老衲早已閉門封劍,豈會護犢?只是佛門最重因果,老衲就是為了這個孽障,耽誤正果,好在老衲等的人已經來了,你替我覆上令堂,到時自然有人制他,你遠來天山,總是有緣,老衲無以為贈,這顆『雪參丸』就聊酬攀登之勞。」

  說著,從袖中飛出一顆龍眼大的蠟封藥丸。

  紅衣少女大喜過望,拜了幾拜,便翩然走出石屋。

  「朱棄,你進來!」

  瘦長老人,原來叫朱棄,他此時一聽師傅呼喚,急忙站起身子,走進屋去,在蒲團前面,重新跪下,口中說道:「弟子參見師傅。」

  天山神僧慈祥一笑,道:「你抱著此子是誰?」

  朱棄手上依然托著棉包,俯伏道:「啟稟師傅,他就是二十年前江湖各大門派共同推舉的武林盟主衛維峻的兒子,衛天翔,十三年前,大師兄……」

  天山神僧微微點頭,口中「唔」了一聲,道:「此事為師已經知道。」

  朱棄又道:「此子當年由徒兒帶出,送與六丁甲授藝,去年六丁甲遇害之後,不知怎的又投在修羅門下……」

  天山神僧又「唔」了一聲。

  朱棄抬眼偷瞧師傅,依然閉目瞑坐,繼續說道:「據說修靈君二十年前,走火入魔,唯有大師兄仿照『雪參丸』煉製的『百盈丹』,才能修復玄功。

  「此子為求靈丹,遠上黔靈,不想被大師兄瞧出來歷,傷在『紫雲手』下,弟子因他負傷極重,幾次拼耗真氣施救,叵奈此子全身經脈,似已離位,真氣無法度入,只好日夜兼程,懇師傅慈悲。」

  天山神僧雙目微睜,雖然只是那麼一線,卻射出奇亮光芒,徐徐地道:「虧你從黔靈趕來,奔波數千里,此子傷勢可有變化?」

  朱棄答道:「此子傷在大師兄手下之時,已氣若游絲,不過大師兄的女兒,曾餵了他一粒『百盈丹』,傷勢似無顯著變化。」

  天山神僧細聲道:「孽障仿製的『百盈丹』,其中缺少一味主藥千年雪參,功效自然不及『雪參丸』遠甚。」

  說到這裏,雙目慢慢睜開,瞧著朱棄手上托著的大棉包,點頭道:「你把棉包打開,讓為師瞧瞧!」

  朱棄如奉綸音,趕緊把大棉包放到地上,然後輕輕打開棉被,只見衛天翔雙目緊閉,氣息奄奄,一張玉臉,已呈青黑!

  天山神僧按了按脈,慈祥地道:「此子根骨奇佳,小小年紀,居然還練成了『逆天玄功』!」

  「逆天玄功?」朱棄聽得大感驚奇,修羅門的「逆天玄功」,沒有數十年潛修苦練,不能為功,而且練時極易走火入魔,一旦練成,各門各派的任何武功,那都無法傷害。

  修羅門百餘年來,多少人都為了修練「逆天玄功」,導致走火入魔,還沒聽到有人練成過,不想眼前這年輕人,卻練成了魔道中最厲害的功夫!

  這話如果不是出自師傅之口,自己真還不敢相信!

  天山神僧藹然笑道:「魔道功夫,利弊互見,不過此子如果不是練成修羅門的『逆天玄功』,早就死在孽障『紫雲手』下。但就因為練成了『逆天玄功』,以致百藥罔效!」

  朱棄大驚失色,戚然道:「師傅,難道此子沒有救了?」

  天山神僧道:「為師幾時說過他已經無救了?只是他全身逆轉經脈,已被孽障『紫雲手』發出的『紫氣』,悉數震閉,救治之道,必須恢復經脈,不過這樣一來,他勤修苦練而來的武功,就得悉化烏有。」

  朱棄聽得又是一怔,試想練武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是把武功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一旦失去武功,就該是多麼嚴重之事?

  何況衛天翔父母下落未明,身負奇冤,他想到這裏,不由急出一身冷汗。

  天山神僧似乎已洞察徒兒心事,微微一笑道:「不過此子失去武功,既由我門下而起,為師自然要補償他的損失。」

  朱棄心頭一塊大石,立即放下,慌忙叩頭道:「弟子就因此子身負奇冤,根骨又佳,是以甘冒你老人家叱責,帶上天山,就是想懇求師傅慈悲,賜予成全……」

  天山神僧搖手道:「為師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此子與我無緣,何況為師塵緣已滿,就是等你前來,豈可再誤正果,為師說的補償,乃是賜與一粒『雪參丸』,抵償他二十年功力。」

  朱棄聽說師傅塵緣已滿,只等自己前來之語,不禁心頭惶恐,想起自己自幼蒙師傅帶上天山,撫育教導,得以成人。

  不想自己數十年來,奔波天涯,一事無成,如今聽師傅口氣,似乎圓寂在即,大師兄又倒行逆施,有玷師門。

  心念轉動,人已俯伏地上,抬頭叫道:「師傅……」

  天山神僧微笑道:「朱棄,你也是幾十歲的人,怎也如此不解事起來,人生中年,如泡如幻,明鏡無台,寶相非相,只要你佛在心頭,就和為師長在一樣。」

  朱棄聽得似懂非懂,急忙說道:「弟子愚魯,不解禪義,還望師傅教誨。」

  天山神僧藹然說道:「一落言詮,便非真諦。」

  朱棄還想再問,天山神僧忽然問道:「你方才不是見到那個紅衣少女了嗎?」

  朱棄應了一聲。

  天山神僧又道:「她是雪山神尼的再傳弟子,此次遠上天山,就是為你大師兄之事而來,其實為師豈是護犢之人。數十年來,所以讓孽障造惡,為師似乎不聞不問,其實此中另有因果,報應循環,絲毫不爽,你到時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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