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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因为他想起那天在黄山菩提庵后墙,被折断双足的披发大仙,不也是“三奇”中的人吗?既称“三奇”,怎会有四个人呢?

  自己当时也有过疑问,但认为地分南北,也许南北武林所称的三奇,各有不同,才致三奇成了四奇。心中想着,还未开口,只听飘浮子呵呵笑道:“方老弟,你是不是因为三奇中有了四个,觉得奇怪?”

  方玉琪点了点头,瓢浮子又道:“一剑司徒昌明、双拐樊长江,乃是各凭艺技,闯出来的,咱们三奇说来惭愧,实是凭师门余艺,侥幸博得。”

  方玉琪道:“老前辈乞道其详。”

  瓢浮子道:“当年百草仙翁葛师兄、老道和离尘庵主,原是同门师兄妹,葛师兄居长,老道第二,离尘庵主排行最小,先师南山野叟,胸罗万象,武功极高,江湖上把他老人家和南箕北斗,合称‘武林三逸’……”

  “南箕北斗?”

  方玉琪从没听说过“南箕北斗”之名,是以插口相问。

  瓢浮子顺口道:“南箕北斗是武林两位老前辈,性耽弈棋,据说他们的武功,全从弈道上参悟而来。咳,你听老道说下去,当年咱们师兄妹三人,先师因人授艺,大师兄得了先师方书之学,老道得了先师铸剑之术,三师妹练的是剑法。

  “其中老道和三师妹入门较迟,年龄相近,日久相处,就生了情愫,那时大师兄早已在苗疆一带行道,老道和三师妹也时常奉先师之命,在江湖行走,大家因咱们师傅,名列‘武林三逸’,就把咱们三人,称做‘南山门下三奇’。后来大概因‘南山门下三奇’叫来颇不顺口,就简称‘南山三奇’,最后因江湖上成名人物,已有一剑、双拐、四恶,于是又把咱们‘三奇’,补入里面,变成了‘一剑、双拐、三奇、四恶’。”

  方玉琪“哦”了一声,问道:“那么披发大仙怎会又列入三奇之内呢?”

  瓢浮子苦笑道:“这就是老道要和你老弟说的主题。天下之事,聚散无定,缘由前定,情即是孽,丝毫勉强不得!”

  方玉琪听他这几句话,分明在暗中点醒自己,勿为情困,一面急于想知道怎会有四个三奇的原因,这就笑了笑道:“老前辈,后来呢?”飘浮子缅怀前尘,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感慨的道:“老道和三师妹十载同门,年龄相仿,情苗暗滋,行走江湖,也是出入与共,一时不知羡煞多少青年男女。那年老道奉先师之命,有事关外,这一趟行程往返,约莫有半年光景,老道办完正事,心中惦念师傅。

  “唉!其实说来,有一半是惦念着三师妹,所以回程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急进,在老道心目中,三师妹定然早已望穿秋水,伊人憔悴,也许默计时日,还在咱们月前散步的小山峰头,独自徘徊,凉露侵衣……”

  方玉琪眼看这位老前辈,说起往事,口中好像背书似的喃喃自语,一时耐心静听,不敢惊扰。

  飘浮子说到这里,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当时老道兼程急赶,少说也要缩短了半月时光,抱着满怀兴奋,存心要让三师妹惊喜一下,那知事情却大出老道意外!”

  方玉琪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瓢浮子点点头,痛苦的道:“方老弟,你猜得一点不错,老道赶返师门,已是初更时分,竹篱茅舍,景物依然。唉!这也是老道太性急,当时师傅房中,已经没有灯火,想来他老人家正在静坐,一时不敢惊动,只往三师妹窗前奔去。”

  瓢浮子脸色,逐渐苍白,方玉琪也听得入神,心头似乎意味着将要发生什么变故。

  只听瓢浮子续道:“老道奔近窗前,只听里面响起一个男人声音,柔声说道:‘你快趁热喝罢!别起来着了凉,让我喂你吧!’老道听得大为惊凛。三师妹房中,那来的男人声音?心头一阵剧跳,立即蹑近窗前,只听一个女人声音,轻轻‘嗯’了声。这一声,声音虽轻,但在老道听来,却有如五雷轰顶,那不是三师妹的声音,还有谁来?

  “老道这份惊诧,当真难以形容,不过老道还不相信以三师妹平日为人,绝不可能有什么逾越之事,但老道尽管心头这样想着,可是事实已摆在眼前,三师妹房中,确实有一个男子声音,当时老道急不容待的凑近纸窗小孔,往里瞧去,这一瞧,直把老道气得肺都炸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原来三师妹云鬓蓬松,脸色酡红,身上覆着一条薄被,娇弱无力地斜倚床上。床前站着一个眉目清俊的劲装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磁碗,正在一口一口的喂她呷着……”

  方玉琪已经知道瓢浮子口中的三师妹,是吕姐姐的师傅桃花岛离尘庵主,离尘庵主名列三奇,是五大门派以外的正派人物,想来年轻之时,也不至做出什么坏事情来,心中想着,就急于想听一听。

  瓢浮子此时却微微一顿,续道:“当然这是一场误会,但当时老道确实心如刀扎,血液腾沸,身不由己的起了一阵抖动。但就在我急怒攻心之时,也许弄出了声音,那劲装少年着实机警,不动声色的,放下磁碗,扬手就是一把‘梅花针’,往窗外洒出!

  “老道不防他会有此一着,急忙施展铁板桥身法,向后窜出,耳中只听一声大喝:‘贼子,少爷再让你们逃出手去,就不叫八尺旌旗!’人随声出,右手‘嗒’的一声,这时多出一支八尺来长的风磨铜旗杆,杆上挂着一面白色三角小旗,临风招展。

  “老道和他一对面,才知道这劲装少年,就是近两年出道江湖,名噪大江南北的八尺旌旗管飞白。光瞧他剑眉朗目,一股英气,换在平时,老道一定会对他发生好感。引起惺惺相惜之意。

  “但此时一股仇怒,在心头不住燃烧,自然把他当作勾引妇女的江湖恶少,暗想难怪三师妹对你倾心,我不待他说完,早已怒吼一声,剑发如风,猛烈攻出!”

  方玉琪听他说到八尺旌旗管飞白,不禁想起那披发大仙的脚足惨死之状,最使自己负愧的是披发大仙那支“真武旗”,因自己不肯收受,被恶道人墨无为门下的何非凡抢走。

  尤其藏在旗柄内的“七十二招地煞旗诀”,乃是披发大仙穷毕生心血精研而来的绝技,如果被何非凡发现,仗以为恶,无异是自己间接造成,心中想着,不禁问道:“老前辈,八尺旌旗管飞白可就是披发大仙老前辈吗?”

  瓢浮子道:“不是他,还有谁来?”

  方玉棋黯然的道:“唉,这位老前辈,已在黄山故世了!”

  瓢浮子吃惊的道:“什么,管飞白也在黄山送了性命?他……唉,世事如棋,老道在勾漏被困三年,江湖上当真人事全非!”

  说到这里,忽然笑道:“方老弟,老道这段往事,还没说完呢。那管飞白‘七十二招地煞旗’,那时还只有二十八招,但一经展开,可也非同小可,尤其江湖上流传着‘一寸长,一寸强’的俗语,当然是他八尺旌旗占了便宜。

  “不过老道那时含愤出手,形同拚命,着着都是奋不顾身的杀手,咱们打到三十招左右,三师妹也朗然出来,她一见到我们,张口大叫:‘二师兄,快请住手!’老道那时血气迸顶,那会理她,她越是叫我住手,我出手越发凌厉,她眼看我并不理她,只好改口叫管飞白停手,那声音到现在好像还在我耳边,她尖声急叫道:‘管大哥,他是我二师哥,你快住手,住手……’管飞白果然听她的话,微微一怔,正待跳出圈去,但三师妹的话,听到老道耳中,更是恼火,暗想:你管大哥的,倒叫得他挺亲热!

  “管飞白那支‘真武旗’,能发能收,‘嗒’的一声,堪堪缩短,老道却大喝一声:‘姓管的小子,纳命来吧!’奋力一剑,连人带剑直欺过去。

  “管飞白以为我是三师妹的师兄,当然不会再下毒手,旌旗一收,我的长剑也同时削到,他再想躲闪,已是不及。正当此时,老道只觉人影一晃,三师妹已拦到他前面。

  “老道心头虽然怀恨,但眼看三师妹脸色苍白,舍身护他,赶紧把削出的长剑,往上挑起,剑尖划过,已把三师妹如云青丝,削落了两尺光景。也正因她舍身护着管飞白,愈使我心头火滚,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扔,恨恨的道:‘管飞白,咱们异日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老道话声一落,掉头就走,管飞白还站在一边发愣,三师妹女人心细,当时就听出老道口气,大声叫道:‘二师哥,这是误会,你……你快回来啊……’但是老道亲眼目睹,那肯相信,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山,唉!老道真是愧对先师,到后来才知道老道奉命下山不久,先师就归了道山。

  “老道和三师妹行走江湖,免不了和人结下梁子,先师在日,仇家慑于先师威名,自然不敢上门寻仇,先师谢世之后,仇家打听到老道也不在山上,便向师妹寻仇。

  “可怜三师妹双拳不敌四手,正在危急,幸好八尺旌旗管飞白路过,仗义出手,才把仇家击退,三师妹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这是老道后来听大师兄说的,但是已经迟了,三师妹负屈难伸,又被老道削断青丝,一愤之下,就远走孤岛,削发为尼,从此不出桃花岛一步,江湖上人因三师妹失踪,三奇缺了一个,就把管飞白补上,但此时管飞白和我全都出家当了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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