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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毕玉麟实在感到傍惶无计,不由暗暗叹息,要是万里飘万老前辈没死,他老人家定会想得出两全之策!

  他心中零乱如麻,缓步踱出庭前,一会儿盘算如何赶去接出父亲,如何才能使母亲离开双龙堡!

  一会儿又默想如何写改‘鸿钧真诀’,何处可以改静为动,求增反减,何处可以颠倒词句,似是而非。边走边想,兀自拿不定主意,忽听身侧不远处,花枝轻微摇动,心中一惊,霍然抬头,低喝道:“是什么人!”

  喝声才出,只见花丛中枝叶一分,露出半个人影!

  毕玉麟一看正是四娇中的白凤苏令娇,她黛眉轻蹙,妙目圆睁,焦急之中带着一份笑意,笑意中又带一份娇羞,轻轻向自己招了招手!

  这下可把毕玉麟瞧得一呆,正想开口,问问对方究是何意?

  苏令娇突然摇摇手,意似叫他不可出声,一面又打着手势,焦急地招了几下。毕玉麟因她下午暗丢纸团,叫自己“速急离去”,此刻又躲在花丛之间,向自己招手,一时不禁大为踌躇,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心念转动,这就以传音入密,问道:“苏姑娘可是有什重要之事,和在下说吗?”

  苏令娇粉靥发赧,微微点了点头。毕玉麟暗想她甘冒大不讳,和自己送信,可能有什么要紧之事,虽觉瓜李有嫌,但也无法顾得许多,略一迟疑,便举步朝花丛中走入,轻声道:“姑娘要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吗?”

  苏令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娇羞不胜,欲言又止,举手轻轻扯了一下毕玉麟衣角,自己立即蹲下身去。毕玉麟知她怕被人发现,要自己也蹲下身去,当下只好跟着蹲下。这么一来,两个身子顿时隐入花丛之中,毕玉麟但觉自己和她相距不及一尺,阵阵如兰气息,隐隐可闻,心头不禁怦然一动!

  白凤苏令娇待他蹲下之后,又轻扯了他一下衣袖,纤纤玉指在沙地上写道:“我不擅传音之术,改以指代言,你看得清楚吗?”

  毕玉麟点点头,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姑娘请写,在下看得清楚,”

  苏令娇回眼瞧了他一下,涨红着脸,写道:“我自幼在堡中长大,三月前奉命迎接令堂来堡,听令堂述说经过,始知少侠身世,及在幕阜山下酒楼中邂逅少侠,私心窃慕,已非一日。”

  她写到这里,一颗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娇躯也微微颤动!

  毕玉麟也瞧得俊脸通红,心头一阵跳动,但忽然之间,想起珠儿说过双龙堡主要使美人计之言,不期暗生警惕。苏令娇继续写道:“堡主不知何故,对少侠极表重视,曾派出堡中高手,搜求少侠行踪,不想少侠果然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知和你站在敌对地位,欲助无能,我不会忘负师恩,背叛师门,少侠也绝不会归附双龙堡。堡主为人顺生逆死,听大姊的口气,堡主对少侠似别有企图,这企图在未达成以前,虽不致遽尔下手,也终非拔除不可。我不忍眼看少侠身罹危机,才甘冒不讳,向少侠示警,以我猜测,只要少侠火速离开此地,令堂反会安全。毕少侠,我苏令娇不顾羞耻,向你倾出一片真情,挚意务望少侠能以诚相看,早离此地,令堂我会以母相事,如有半点差池当一死相酬。写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一双明媚秀目,满蕴泪水,顺腮滚落!

  毕玉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真情流露,明白示爱,心神不期一震,忙道:“在下和姑娘萍水相逢,承蒙如此关照,深情厚意,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听姑娘口气,似乎也不知在下和双龙堡主之间的恩怨过节。”

  苏令娇仰脸瞧着他,点了点头。毕玉麟仍以“传音入密”简扼向她说出经过情形。苏令娇用指在地上写道:“照少侠如此说来,难道真要将师门真诀,抄与堡主?”

  毕玉麟心头一震,立时警觉,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在下实逼此处,为求家母安全,和家父下落,只好如此。”

  苏令娇目中忽然露出犹豫,低头写道:“我虽是堡主门下,但平日耳濡目染,眼看堡主残杀无辜,心中每感不安,身在堡中,自问良知未泯,尚能分清善恶。果如少侠所言,把真诀抄出,只怕此后武林,将成一片血腥,我虽立誓不背叛师门,终觉少侠此举,值得考虑。”

  毕玉麟摇摇头,没有作声。苏令娇兰心惠质,自然瞧得出毕玉麟对自己似乎并不深信,不由柳眉深锁,目含幽怨的幽幽一叹,写道:“苏令娇剖心示爱,少侠对我,似未深信,这点苏令娇也无法表白,少侠日后自知,如今之计,苏令娇仍欲为君藉箸代筹!

  少侠师门真诀,天下得知真伪者唯少侠一人,其中斟酌轻重,不妨略为增减,堡主一时自然无法辨出真伪。少侠明日得到令尊下落,宜先设法营救,只要少侠离开此地,堡主即使发现有假,令堂也仍可无事,日后徐图营救不迟。明月在天,花前一诺,苏令娇誓以一死酬知己,绝不有负少侠。”

  她写到这里,一双含着莹莹泪光的秋彼,似怨似爱,射出万缕情丝,注着毕玉麟凄楚地一笑,突然身子一侧,闪电朝花丛中闪去!

  脂香犹在,人影倏分!

  一时把毕玉麟呆在当地,这一段花下示爱、无声对白,弄不清是真是假,是白凤苏令娇对自己痴情独钟?还是双龙堡主故意相试?

  “毕大哥!”院前传来珠儿低低的叫声,把毕玉麟从梦幻中惊醒,立即长身一掠,从花丛中闪出,低声道:“我在这里。”珠儿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埋怨道:“毕大哥,你到那里去了,害我找得好久。”

  毕玉麟俊脸微微一红,笑道:“我就坐在这里,没有动过。”

  珠儿不疑有他,凑近身边,仰着脸轻声问道:“你想好了没有?”

  毕玉麟点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珠儿幽幽的道:“我只是不放心你,才出来瞧瞧,使女已替你准备好了笔砚纸张,就在你房中我不进去了,今晚我和娘睡在一起。”

  毕玉麟听她叫娘叫得挺亲切,不由朝她微微一笑,珠儿粉脸骤然红晕,轻啐一口,很快往里间跑去。毕玉麟跨进房中,慎重考虑,觉得白凤苏令娇说的,和珠儿见解相同,除此之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当下掩上房门,在案头坐定,随手剔亮灯烛,心中把‘鸿钧真诀’,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逐句推敲,仔细参研,何处可以窜改,何处可以颠倒,想了一阵,才研墨拂纸,捉笔书写。

  他自幼熟读经史,把自己增加的句子,力求古奥,一篇真诀,足足费了一个更次,才算书写完毕,自己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觉得并无破绽,轻轻折好,收入怀中,然后熄灯上床。第二天早晨,毕玉麟盥洗完毕,仍由使女领路,跨入书房,双龙堡主已在书房中等候,离他身边不远的案上,还放着一柄长剑,赫然是自己在武当遗失的屠龙剑,那黄绢册子,也正是“洞元记外篇”,心中方自一怔!

  双龙堡主呵呵一笑,起身道:“小兄弟这柄长剑,是老夫门下从夜鹰杜天九身上拿来,小兄弟此去营救令尊,大敌当前,用剑的机会较多,请先把此剑收了。”

  至于这册“洞元记外篇”,小兄弟身为天门弟子,自有收回师门秘笈之权,老夫答应了小兄弟,言出如山,自应奉还。不过──小兄弟要去之处,颇多凶险,恶斗自是难免,带在身边,似有未便,老夫当为暂时保管,只是此事全由小兄弟自己斟酌,老夫不便作主。毕玉麟没想到他会如此慷慨,真把“洞元记外篇”还给自己,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母亲一时无法出得双龙堡,自然只好仍留虎窟之中,如果自己急急把“外篇”取走,岂非显示自己默写的“鸿钧真诀”有假?

  而且听他口气虽然故示大方,把“外篇”放置案上,但仍有代为保管之言,可见并非真心归还,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而已,自己何不将计就计,以坚其信?心念转动,缓缓走近案前,伸手取过屠龙剑佩好,一面拱拱手道:“蒙堡主替在下追回失剑,先行谢过,在下心切家父安危,既然堡主认为此去恶斗在所难免,身怀秘笈,万一失落,岂非愧对师门?堡主允予暂作保管,自是最好不过,在下之意,此行如能救出家父,当再上贵堡,向堡主拜领,目前仍请堡主收起为宜。双龙堡主掀髯大笑道:“小兄弟寄存之物,随时都可取去。”

  毕玉麟也在此时,从怀中取出写好的“鸿钧真诀”,双手递过,说道:“‘鸿钧真诀’在下当日身困石室,只是匆匆默记,已经全写在这里,请堡主过目。”

  双龙堡主目露喜色,从毕玉麟手上接过,看了几行,只觉真诀言词古奥,每段文义,都难以索解,和“外篇”所载“双龙玄功”歌词,颇相近似,料知不假。暗想:凭自己已练就“双龙玄功”,“鸿钧真诀”乃是更进一层的上乘武学,只要慢慢参研,必能推详透澈。十余年心愿,一旦得偿,不由得心花怒放!

  当下依然把纸折好,笼入袖中,一面含笑从案上取过那封密柬,面色凝重,交到毕玉麟手上,说道:“令尊被囚之处,乃是一位极世凶人,武功高不可测,老夫原想小兄弟在堡中住上些时候,先把“洞元记外篇”所载武功,加以温习,老夫也许可从旁指点一二,始为万全之策。

  无奈小兄弟心急如箭,刻不容缓,事关令尊安危,老夫自难阻止。抑且北山会期已近,五大门派,虽未必在老夫眼里,但也不能低估,老夫无暇分身,实是遗憾,小兄弟此去,只宜智取,不可力敌,能把令尊营救出来,自然是好,否则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目光之中,流露出无比关切,语声沉缓,说来极是诚恳,好像和屠龙剑客真是多年故交一般,殷殷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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