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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你我二人当时也是被慧因大师维护转劫之一,我因侥天之幸,投生在江南一个多子富家,不久便被祖父寻回。你却历转数劫,才投生到今世父母膝下,又被祖父暗中送到岷山峡碧仙府去。彼时我一见面便看出是你来,只因祖父和母亲说,你尚有极大仙缘遇合,如果当时便使你悟彻因果留在仙府,反而误事,所以力为垂戒,不许接近。

  “我为此事,也不知向祖父求过多少次数,但均未蒙允许,这些时来,相思无已,恨不能立刻赶去和你说明才好。无如尊长训戒难违,又知提前说明与你有害无益,这才一直忍到现在。

  “如果不是公孙太公暗中成全,告以你已与前数生母亲相见,以后说明无妨,我还不敢把事揭开,只在干着急呢。”

  小珠一见东方明说时,眼光直看着自己,情意真挚非常,不由大为感动,一双妙目流出泪来哭道:“明哥,我真想不到历劫数生,竟已把前因完全忘却,虽然当面也若路人,这实在太对不住你了。”

  东方明也满怀凄怆但转执手温存道:“好妹妹,这劫后重逢正是天大喜事,你为何又这等伤感起来。何况现在你已得玄灵圣母渡化,若干劫前法力即将恢复。今后只能渡过三十年后那场仙凡浩劫,救回父亲你我便当随侍祖父同回离朱岛去,以后仙山岁月正长,何必如此呢?”

  小珠抬着泪眼,又看了他一下道:“我不想修到神仙也须历劫。现在回忆起那天钓鳌矶头骊珠亭上小憩的事,还是作梦一般。自经魔劫以来却不知人间已是数十百度春秋,怎不令人伤感呢?”

  东方明道:“本来花落花开只一弹指,这阎浮世界之中,只不过春梦婆娑而已,作得什么准来。不过你我本身魔劫已过,今后除四九天劫必须应过而外,只三十年后仙凡与共的那场浩劫一过,舍此以外,便全是安闲岁月,一路坦途,直到天荒地老,你又何必再发愁呢?”

  小珠泪痕狼藉道:“那三十年后的仙凡浩劫,我也常听父亲、师长说,但不知又是何等险恶,你知道吗?”

  东方明道:“这个我已听祖父说过,邪正自古即不能并立,自有世界以来,秉天地正气以生的则为圣贤仙佛,秉两间乖戾之气以生皆为魔道。

  “这些邪魔外道,决不能得逞于太平盛世,但一遇世道失常即乘机为害,酿成浩劫。不过这种邪魔酿成的浩劫决难久长,一旦正气伸张,立刻消灭。虽数百年必有一次,造成劫数也大小不等,但从无以魔道治世,邪说立教亦可以成功的。

  “三十年后这场劫数便是由于阿修罗这老怪,打算乘着中土多故,利用若干邪教败类,把他的魔教推展到中国来。这样一来,天下势必大乱,不但荼毒生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骨堆山,便连方外的释道两门也必波及,仙佛同罹浩劫。因此有一般前辈仙侠默运玄机,要想弭患于未来,才在玉龙潭召集这一次的祛魔弭劫大会,准备应付未来这场大劫。据我祖父说,这场劫数虽然决难幸免,只应付得宜,不令老魔得逞,也许可以减轻不少。我等从这次大会以后,便也须负起这个却魔弭劫的重任来,其间凶险当然难免,只能一心卫道,矢志为庶民造福,自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你还愁它做什么?”

  小珠想了一想道:“那妲妮娜还在人间吗?慧因师祖和祖父这般前辈仙侠,既知阿修罗老怪要造成这场未来的浩劫,为什么不就此到罗刹鬼国去将他们这些魔头除了,一定要让他将来猖獗为害,又是什么道理,这不是养痈遗患吗?”

  东方明笑道:“你当这批魔头易除吗?如果真这等容易,连现在的仙侠大会也不用开了。老实说,这是劫运使然,人力之所能挽回的,只不过极小一部份而已。

  “不用说别的,只我祖父自离朱岛一败之后,这许多年来,看似闭关潜修不问外事,哪一天不在积极做降魔功夫,哪一个时辰不在作报仇雪恨的打算。

  “只为了要破魔女妲妮娜那只蚩尤车,便神游四海,遍寻能制之宝,整整化了一甲子工夫,才在东海火山之中寻到黄帝昔年专破这车的一对干天烈火神钺,总算已经有了把握,你当容易吗?”

  小珠一抹脸上泪痕愕然道:“原来祖父为了这对神钺,竟化了这许多年工夫,那他老人家为什么轻易赐我呢?”

  东方明又看着她笑了一笑道:“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把这一对神钺赐你一柄,你试猜一猜看。”

  小珠不禁脸上一红,唾了一口道:“啐,我才不理你呢。”

  接着破涕为笑道:“人家是规规矩矩的问你,你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果真这对神钺是破蚩尤车之宝,那你我杀身之仇,就不难报了。”

  东方明见她忧容已解,不由更加高兴笑道:“我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想到什么地方呀。你要问这个,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祖父之所以把这对神钺分开,每人赏我们一柄,一共是有三种深意在内。一是因为我们前生一同丧生在蚩尤车下,有了此宝便可向妖女报复前仇。二来是将来到北极去救父亲,非此双钺合壁不能劈开冰山,为了好成全你我对父亲的一点孝思。三来……”

  说到这里低声附耳道:“这是老人家,对我们这一对同命鸳鸯转劫重来的纪念,你道对吗?”

  小珠不禁佯羞薄怒夺过手去道:“你这人,为什么变得这般轻薄无赖,只见了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我不告诉才怪。”

  东方明见她又是前生闺房相处的娇嗔光景,连忙陪笑道:“好妹妹,你别生气,我原是说着玩的,不过,祖父赐宝用意实在如此,这却不可辜负了他老人家。”

  说着,又向前面一指道:“公孙太公这袋里乾坤,常人是极难得来的,以他老人家的遁法,由川中到玉龙潭那大快了,如不乘此一游那未免太可惜了。”

  说罢不由分说,又携了小珠的手,信步向花丛一条小径走去,一路穿花拂柳,并肩而行。不一会,忽见长堤在望,海天无际,分明又到了离朱岛外的白砂岗上,两人不由全是一怔。

  再细看时,堤上花树依然,那骊珠亭仍然矗立在钓鳌矶上,风景一点不改当年。两人又一步步从岗上走下去,到了亭上一看,揪枰未改,残局犹在,不禁有如梦寐。

  半晌之后,小珠童心忽起,笑向东方明道:“这局残棋,想不到一搁数生,现在不管是真是幻,我们既已来此,何妨下完它再说呢?”

  东方明也笑了一笑道:“为此一局残棋,想不到真成隔世,便在梦幻中下完它也未为不可。”

  说罢各自就座,真的就那残局下起来。好半会之后忽然一声铁笛,高亢入云,从身侧海上送来。小珠掉头一看,只见海平如镜,波涛不生,一叶扁舟,载着两人,直向矶边驶来,那笛声便从舟上送来。

  再向舟上两人一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倚舷横吹着一枝长笛,一面看着矶上,分明是柳春儿,另一个绿衣女孩子,似在艄后叩舷曼声低唱着却是小翠。

  不由探首亭外高叫道:“孙少爷,小翠姐姐,你们好乐,能上来一谈吗?”

  柳春儿闻呼,笛声嘎然而止,小翠却应声道:“小珠姐姐,我们哪里役有寻遍,谁知你们却在这里,我们这就来咧。”

  说着似只见只手一挥,那一叶扁舟便从海上凌空而起,直向亭边飞来。东方明站起身来,正待招呼二人,那小舟已经飞到亭外,倏然一落。

  二人全从那舟上下来,小翠把手一招,那只小舟登时缩成寸许大小飞入袖中。

  接着又憨憨的向小珠笑道:“方才只那阵花雨一飞,怎么你们便全不见了?累得我们两个寻了好一会也没有寻到,想不到经过公孙太公一番点化之后,却在这里又遇见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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