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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那女尼见状,不禁秀眉深锁道:“虽然数由前定,但这样下去,何日是了。”

  谢元道:“那厮已逃去,这事当然不会就了。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以我默察天象,不久便是仙凡历劫之时,这些魔头也因劫数流转,面气势愈盛,因此若干早就证果仙佛的道友都不免要留滞人间。也许天意便是留此若干人,为他年斩魔卫道之用亦未可知。此中因果,道友定中自能烛照,又何必如此着相呢?”

  说罢,向四周略为瞻顾,不禁慨然道:“紫霞宫阙,不殊昔日,道友可还记得当年为了建此洞天福地的一番鬼斧神工吗?”

  那女尼也慨然道:“这些往事如在目前,如何能不记得。”

  说着手指西边山下一座楼台笑道:“那不是你特为题名的暑楼吗?当初为了这两条瀑布,我记得我们还打过赌,看谁能先把工程做完。后来是你输了却又撒赖,要我凿成此潭才算罢休,如今说来,千年岁月还不恍如一梦吗?”

  这时立在旁边的赵仲仁、钱玉英夫妇不禁失惊道:“如此说来,这位大师便是昔年在此间开府的紫霞元君,苏仙子慧如了。在愚夫妇昔年访道之时,就闻得仙子已经发愿坐关,如何迄今还仍留滞人间呢?”

  薛惜惜也慌叩拜道:“弟子日夕处此,竟不知道老前辈是此间旧主人,便那幅天孙锦也系老前辈故物,被弟子无意得来便据为已有,还望见谅才好。”

  苏仙子一面扶起,一面笑道:“我确实便是昔年的苏慧如。”

  说着又一指谢元道:“这位便是外子谢真人。我们从隋朝大业年间入道,便在此间辟此仙府。后来我因偶游峨嵋,无意被佛光烛照,得悟天人,皈依我佛改修大乘,在这后洞坐关,外子也往海外小蓬莱修持。不想这将近千年之中,此洞数易其主,并为魔女占据。更不料正当道成西归之际,复为石坤魔障所阻。既蒙诸道友护法,便是有缘,此间仙山楼阁,虽为我夫妇昔年手建,彼时因初入道,所习又属旁门,实未见真仙洞府,只一味力求瑰丽堂皇,所以竟成了一个四不像。今日细想起来,虽然可笑,但今后即将远行,借此稍款嘉宾,并将此洞留赠有缘,诸道友倒正用得着。”

  说着含笑用手一指,停滞空中的那座楼阁,忽又慢慢下降,恰好将那洞门遮投。接着一声轻雷过处,各处楼台亭榭均放紫色光华,掩映得全谷均在紫色霞光之中。

  适才从空中降落的那楼阁,下面六扇银门也随之洞开。苏仙子随即肃客入内,众人看时,只见晶庭银柱之外,墙壁陈设无一不用十宝装成。较之地下那座紫晶殿更加瑰奇壮丽,眩人眼目。

  苏仙子肃客入座之后笑道:“初出生死关,便得嘉宾莅止,除此间尚存有昔年所藏紫霞酿而外,恕我无物待客了。”

  说罢,把手一抬,那左侧一根银柱上,忽然现出了一洞,沿内藏着一个尺许高,三寸对径的紫晶罐和十余只紫晶杯。

  苏仙子手又略指,那罐杯一齐飞来各人座前,在杯中各酌了一杯隐泛紫霞的佳酿,一片芬芳馥郁之气,直熏得满室皆香。

  正待举杯相劝,谢元笑道:“嘉客光临岂可有酒无肴。我适从东海来时,却好蟠桃初实。原拟送走苏仙子,在此略加流连,用作几日山粮,如今正好拿来供客,便请聊当下酒物如何?”

  说着从袖中取出五只斗大蟠桃放在几上,分赠诸人。众人一算,连夜光、玉英二婢算上,却好十四人,还剩下一个,便那酒杯也多了一只。

  方在微讶,心印已经把手向室外一招笑道:“张道友,此间主人所备仙桃佳酿,均为旷世难逢之物,现在群魔已去,勿烦再在空中巡视了,还不下来领取一份谢谢主人吗?”

  一言才毕,便听得天空一阵铿锵连响,铜袍道人已从外面蹑空而进,向苏仙子、谢元和众人一拱手道:“适在上空,聊为诸前辈道长护法,以致来迟,还望见谅。”

  苏仙子笑道:“想不到我们这几个人恰巧都应在今日出困,转劳诸位嘉客辛劳这一昼夜,实在令我于心难安了。”

  说罢,又邀铜袍道人入座,举杯相劝。余海珊一嗜那酒,不禁笑道:“昔年我在此地,也曾小住,再也想不到这银柱之中,还藏有如此仙酿。”

  赵仲仁笑道:“幸而你不知道,否则早被你和那玄天魔母偷饮光了,今天我等怎能复享。”

  苏仙子也笑道:“这紫霞酿,愚夫妇昔年酿存尚多,两柱之中共藏有十二罐,诸道友只管痛饮无妨,少时我和外子即将前往东南海外仙山,余道友也是此间主人之一,便以奉赠如何?”

  说罢,又用手一指,那六根银柱各现两洞,果然每洞均藏二罐,紫光潋滟各放异彩。

  余海珊忙道:“幸以仙府相假,得容栖寄已是万幸,这等千年仙酿怎敢拜领。”

  苏仙子笑道:“此酒虽然功能补益真气,凝形固体,于我实无所用之,而诸道友中,不乏以元神炼就法体,得此却不无小补,还请不必客气。”

  说着,又向心印道:“不久群魔历劫,仙凡均不免有一场浩劫。愚夫妇既然尚滞人间,决无坐视之理。现在便偕谢道友前往东南海外,预为各派仙侠,代觅一名胜之区,以为将来主持斩魔卫道根本之地。还请代陈玉龙潭各派长老,适奉心声邀请,后时当再当面道谢。”

  说罢,目视谢元道:“此间事既已了,多留无益,我们且到你那小蓬莱稍叙离衷吧。”

  说着,两人俱在一片五色霞光笼罩之中,向殿外飞去,只遥闻谢元笑了一声:“良晤匪遥,诸道友行再相见。”

  便相携凌空而去,狗皮道士不禁赞叹道:“这才真是一对神仙眷属,只不解那兜率天魔石坤,得他两人又是何因缘。余老前辈既是此间旧主人,当知个中经过,能见告吗?”

  余梅珊笑道:“我在此间虽曾小住,彼时均以前主人也已仙去,哪里会知道前数百年之事。如若彼时知道此间尚有这样一位佛门大师坐关,也许还不至堕劫入魔呢。”

  赵仲仁道:“对于苏仙子和谢真人的事,我倒略知一二。那苏仙子生当隋末,乃父柳桥,曾仕北周,中年慕道入山。仙子闺名慧如,自小随父修为,精炼五行真气之法。那谢真人,本苏父未入道以前入室弟子,自小即与仙子相爱。苏老一派本属旁门,不禁婚嫁。其后柳桥真人尸解仙去,两人便结为一双神仙眷属,此间仙府,即系两人婚后开辟,用作双栖之所。

  那兜率天魔石坤,原本仙子表兄,对仙子也极倾慕。只因为阴鸷奸险,素为仙子不喜,便苏父柳桥,也不喜其人。入山以后,石坤又追踪而至,诧言欲随苏父修道,坚留不去,又被仙子父女觑破逐走,因此饮恨在心,入了魔道,誓必杀死谢真人,娶苏仙子为妻。

  无如谢真人夫妇道法玄妙,功力深湛,几次缠扰,均吃大亏而去。依了谢真人,早用所炼五行真气将其困住炼化。无如苏仙子心念母家只存石坤一人,不欲斩尽杀绝,每次均在危急之际,从旁援救,将他放去。

  谁知石坤因此转疑仙子对他心存爱惜,追求愈力。直到苏仙子转入佛门,坐了死关,谢真人也在海外另开仙府,才暂时不来缠扰。谁知他却暗中用魔法,在仙子时刻不离的那袭紫绶仙衣上,藏下一点魔道中的信香。

  只仙子一经出关,信香立起,他便如响随声立刻起身赶来,却想不到仍吃大亏而去,由此可知邪不胜正,魔教中人,任他法力再高,也是枉然。”

  余海珊道:“道友怎么知道得这等详细,我这在此山住过的人,反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真太惭愧了。”

  赵仲仁苦笑道:“当初我便因为在一同道之中,得知个中底细。又知那苏仙子并未仙去,她夫妇一向炼有一种驻颜灵药,打算和内子一同前来叩求各赐一粒,同驻芳华。谁知到了此地,仙府已为道友情人所占。

  不但无法一申求丹之愿,转被玄天魔母蚀骨魂妖阵所困,我和内子道基都被坏尽,又被魔法所乘,成了那白骨魔阵当中的两个先锋,如非心印道友佛法无边,便永堕魔劫了。”

  余海珊不禁脸上一红。狗皮道士道:“赵道友当初既为求药而来,方才仙子出关,为何不当面相求呢。”

  赵仲仁凄然道:“我夫妇肉身早毁,如今幸仗元神凝固,究与生人有异,驻颜之药已无所用之,还求他做什么?”

  余海珊赧然道:“赵道友不必难受,小弟前生曾从大凉山苗峒散仙蓝蔚学过固魄炼形之法,并且炼有一炉魄丹,那丹只须元灵不昧,生前习过道家吐纳工夫,均能应用,像贤梁孟这等功力,一经服用,便可饮食起居无异生人。只不想证果金仙,连转劫重修都无须。那丹现藏我前生潜修之所,焦山江底石洞之中,不但贤梁孟之所必须,便小弟和薛道友也非此不可,只待此间诸事稍定,即便前往取来奉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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