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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孩子见情愈怒,也将剑光一催,裹着道人一绞,道人肉身也被绞碎,忽然一声厉啸。那一团碎皮残肉聚成一个赤球,复向孩子飞去。

  那孩子方用剑光一迎,又是一声震天巨响,连那孩子带一团血肉都震得粉碎,只有一点红星向西南方天际一闪而没。那崖上,只剩下那道金红色的剑光,裹着一个小黑影子,仍在空中沉浮不定。

  蓦地里,半空中又落下一个叫化子来,右手一伸,先将那道剑光收住,佩在腰下,然后用左手接住那团黑影,长叹一声道:“小黑老弟,愚兄只迟来一步,你已遭劫。那妖道黎明,虽然炼有无明阴霄,稍知底细,本不难闪避,谁知你竟如此托大,岂非天意。现在你的肉体全毁,已与妖道同归于尽,万难收拾,便是元神也受重伤,连就在此转劫都难,除非有意好庐舍先寻上一个,借别人躯壳再炼上一两甲子,等元神凝固之后,再去转劫才万无一失。但是这弃舍之法,损人利己,上干天忌,决非你我之所能为。幸而愚兄早已算定老弟今日之事,适才漫游南海,在五指山头,遇见一个仙猿道成转劫,经愚兄稍加助力,顺便讨了他这一具遗蜕,你愿意吗?”

  那团黑影,似在点头,叫化立从身后一具革囊中,倒出一个二尺多长的小黑猿尸体来,用手一指,那猿尸立刻跌坐如生。

  叫化将所托黑影向猿尸顶门一放,随手一按,那小黑猿立即跳起来道:“小弟实在万想不到,今日忽罹此奇祸,如非大哥早为安排,又能及时赶回,那便完了。只可惜那妖人元神也未能灭,一样逃去,他日如果出山相遇,我必杀之以报此奇耻大辱。”

  叫化大笑道:“你以为那厮元神还能遁回去吗?他此刻恐怕已被赤身教祖捕去炼那七煞罗喉血焰神幡去了。你还是赶紧自己快将元神炼复吧。”

  说着又将宝剑交还,笑道:“你那剑匣坠落附近,神物利器决无损坏之理,且去寻回,留待他年之用。愚兄还要送这两个孽畜前去认母投胎,恕不代为寻见了!”

  说罢,回身再向两猿一看,肉身也都被妖道九幽阴火炼成一堆白灰,只剩下些微内丹裹着两个小黑球,仍自依依不舍。

  连忙用手一招,大喝道:“为你两个孽畜,无端令我良友沦为异类,你等此去反转人身,还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又做出这等痴顽的样儿来!”

  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葫芦来,将两个苍猿生魂收了进去,一闪而没。那镜中寒光也倏然不见。

  大桃不禁恍然大悟,才知自己和继武就是那一对灵猿转劫,那小黑猿剑门小黑,乃是大同教主彭康的义弟方昆仑,所以沦为异类,就是因自己和继武而起。

  连忙一扯继武,又一同拜伏在地叩谢始终成全之德。

  剑门小黑道:“这一来,你们这两个猴儿,总该明白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吧?”

  说罢将宝镜仍还给大桃,一面用右爪向额上一搭,四面一看,微讶道:“此间事尚未了,不过你等已经有惊无害,不久我那两位前生好友也许要来,虽然大家面目全非,他两位历转数劫,也未必便认得我,但我已坠畜牲道中,终是自惭形秽。此刻不见也罢。”

  说着,眼前红光一闪,便不知去向,继武、大桃一齐拜伏在地,叩谢不已,弃儿笑道:“师姐,这猴儿到底是什么人变的,你们为什么对他这样恭敬?”

  大桃忙将两生经历匆匆说了,弃儿又笑道:“大同教主和剑门小黑。我也曾听师父说过,想不到和姐姐还有一段渊源。”

  又看了继武一眼道:“杨道友如今待向何处去呢?家师曾经说过,只此间事了,不妨同到黑石山去走一遭,也许家师还须有事奉商亦未可知。”

  继武方待回答,猛听那谷中一声冷笑,接着娇喝道:“原来你倚仗着那两个丫头,各有一两件宝物,有意来上门寻事,这便更不可恕了。”

  再抬头看时,那紫绡娘子薛惜惜,已经仗着双剑又从谷里赶出来。只见她头挽灵蛇高髻,身上穿着一件鹅黄宫装,上罩元色荷叶边披肩,腰间紧束着一根玄色丝绦,脚下一双珠履,手中两剑一青一红,光华非常强烈,和方才裸体之状大不相同。

  那夜光、阿英两婢,劲装佩剑之外,一个捧着一个玉瓶,瓶中插着七面皂色小幡;一个捧着一个大红葫芦,看看已到谷口。

  大桃忙喝道:“你这贱妇方才幸逃不死,如何又来兴妖作怪,这就不能怪我们赶尽杀绝了。”

  说罢正待将剑光飞出,薛惜惜用手中宝剑一指,也喝道:“你这两个贱婢到底是何人门下,快将姓名来历说明,免我误伤同道,否则我这七曜灵巾一起,便无法挽回了。”

  弃儿不特大桃答话,抢着笑骂道:“你这无耻妖妇,想说大话吓谁,方才不是我师姐喝住,你早死在我那五行日月轮下。老实告诉你,我姐妹乃雪山姥姥门下的大桃和弃儿,你待怎样?”

  惜惜闻言,忙将双剑入鞘,含笑道:“二位道友既是雪山姥姥老前辈门下,当知南海玉衡真人薛天相这个名字,那便是家父,适才无礼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大桃不禁一怔道:“我闻玉衡真人因遭魔劫,被鬼母潘涛困入销魂地狱,坏了道基,久经兵解转劫,哪里会有你这个女儿?”

  弃儿也笑道:“那玉衡道人,我也早听师父说过,乃系南海散仙,本身戒律极严,虽遭魔劫,宁愿抛弃肉身,始终不为鬼母所屈,哪会有这样的女儿,你想藉此骗我姐妹,那是妄想。”

  说着便待动手,惜惜忙道:“二位道友,小妹并非惧怕二位,更非慑于雪山老前辈威望便欲以口舌相欺,实有隐衷,不得不向两位道友说明,还请幸勿见疑。如实不能置信,小妹手中这风雷双剑,和这七曜灵巾,便都是家父当年故物。不过此间实非谈话待客之所,且请先到敝洞待茶,容再详细奉告如何?”

  说罢含笑肃客入谷,大桃不禁迟疑,继武也道:“既承说明师门渊源,有话何不在此说明,我等各人均各有事在身,实在不便久留了。”

  惜惜脸上一红道:“杨道友不必多疑,适才之事,小妹并非无耻,实有情非得已之处,区区苦衷少时便当言明,如有虚诬不实或再包藏祸心,愿干天谴,形神皆灭。”

  说罢面色惨沮,状极诚挚,眼中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弃儿人本天真,一见惜惜满面可怜之色,忙道:“杨道友,师姐,既然这位薛道友,有难言之隐,意欲相告,我们何妨前往一谈,如能就此化敌为友,不也一件好事吗?”

  继武、大桃见弃儿已经答应,惜惜又指天自誓,便也勉强答应,由惜惜前导向谷中走去。穿过松林又到池边,忽见曲桥南侧,飞起一片淡紫明霞,将谷后完全罩定,远远看去,非烟非雾,闪闪生光,好象在半空中撒下一片极薄紫色光幢。

  方讶惜惜口不应心又在施展什么魔法,正待诘责,猛见惜惜越发颜色惨变,倏然拜伏在地失声痛哭道:“外孙女已经一切如命,情愿碎骨粉身以偿夙孽,但求你老人家,让我父亲元神出困,为何又这等作梗起来。再说这三位道友事前并不知情,是我情切救父,便仗他三位所持异宝以践昔日誓言,对你老人家也决无为害之处。你老人家这一来,教我如何自处呢?”

  三人心方不解,猛又听那光幢之内,一个极难听的声音道:“好一个孝顺女儿,你为了父亲,便不恤要我外祖母的性命吗?老实说,除你与那姓杨的小贼立刻成为夫妇,代替你父之责,我自会开禁将他元神放出,只你母亲不去寻他,我也不再过问。否则任凭是谁,除非他能将我这七重关隘完全冲破,还要能将我这无能的老婆子除去方可如愿。凭你那鬼打算,想借雪山老鬼寒犀镜之力,只冲破洞底黑眚神网便将他救走那是梦想。”

  惜惜闻言,又哭拜道:“你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固执,便是昔年你老人家发的誓,不也说过,只要父亲觅得替身,或者有人能冲破黑眚神网,便可以放他转劫吗?现在为什么又不答应呢?”

  光幢内又厉声道:“答应不答应,我自有权衡,你这小鬼也敢出言顶撞吗?适才我已说过,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你只有在这两条路当中选择一条,如再馋嘴,那就不用怪我了。”

  惜惜又哭道:“我既无法害人,也不愿再冒犯你老人家,只求格外成全,用我一身来替父亲,即使万死也在所不辞,还求你老人家开恩。”

  猛又听见地底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惜惜,适才我已传声相示,你如何又忘了,此事少时便有分晓,你苦苦求她做什么?”

  那光幢之内,厉声桀桀冷笑道:“我道惜惜这孩子向来柔顺,今天为什么忽然胆大起来,原来却是你在暗中主持,那话就更好说了。你以为来的这三个小狗是彭康那鬼叫化和雪山老怪门下,我便惧怕吗?老实说,我自昔年吃了李映红贱人大亏之后,已经有两甲子多没有能尝到生人膏血,今天这三个小狗既然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让我在出困之前补益一点元气,你先看看罢。”

  说着阴恻恻一阵冷笑,接着从那紫色光幢之中,伸出一条鲜红如血的手臂来,一晃便大可亩许,直向三人当头罩下。

  杨弃儿一见,忙将五行日月轮催动,青黄赤白黑五道剑光拱着一轮红光,直迎上去,那只血红的大手,一见此宝出手,似知不敌,连忙向后一缩。

  弃儿得理哪肯让人,一催宝光追上前去,五道剑光裹着那大手一绞,只听得一声厉啸,立刻化成一阵血雨,卷回紫色光幢。

  那五剑一轮仍然跟踪向前一冲,只听得波的一声,光幢立破,五行日月轮乘势冲入,仿佛青黄赤白黑五条游龙争戏一珠,在一片淡紫色光海当中,上下翻腾个不住,不多时便化成一天断丝残素向各处飘散。

  惜惜见状,不禁把牙一咬道:“大桃道友,还不快将宝镜取出,再迟这瘴毒凝炼而成的紫霞只一飞散,人畜当之无不立毙,且足造成大疫,那个孽就造得更大了。”

  大桃闻言,慌忙取出寒犀镜照射时,忽闻谷底又是一声刺耳的冷笑道:“三个小狗,你们上当了,五行日月轮虽能将我这紫霞幢绞碎,却决无法消除我这千万片瘴毒,只一个对时,你三个和惜惜那丫头,便全化为浓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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