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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那妇人恨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别闹着玩好不好?”

  高明才知那人存心和那妇人作耍,不由在房中失声一笑。那妇人因为东间灯火熄了已久,以为两人全都睡着了,忽闻笑声,才知道自己和那人的情形,全已落到别人眼里,任她脸再厚些,到底是个女人,也不禁羞得两颊飞红,连忙端起木盘,一溜烟逃向厨房里去。羹尧连忙摇手悄声道:“贤弟留心,这妇人决不是好货,好歹混过一夜,千万不要让她恼羞成怒才好。”

  高明忍着笑,两人又踅上炕去。半晌之后,西间毫无动静,外面已打三更,倏然又是一阵敲门声,那妇人怀着一肚皮闷气,不等小二答言,高声道:“这里客人已经住满了,连单铺也没有哪,您要是住宿的,请到别处去吧。”

  那门外的人发急道:“大嫂,是我,你快开门,我们还有要紧的话商量呢!”

  羹尧高明一听,又从床上下来,伏在窗口看着,那妇人道:“是二叔吗?您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看见你大哥三弟吗?”

  门外的人急道:“你三叔已经完了,我追仇人把人追丢此处缺两页

  恐饮食里面有毛病,连水都未喝,将店账付过便自出门,那小二将两匹马牵过,两人一跃上马,便向村外走去。

  ▼第六章 血滴子

  那两马随主已久,虽然都是烈性,却从不倔强,这次不知怎样一出店便各长嘶一声,咆哮不受羁勒,险些将两人从马上颠下来,勉强出了村口,一上大路更加不易控制,两人都觉有异。羹尧那匹乌驹还好,高明那马简直和发疯一样纵跳不已。偏那雪又很大,满天扯絮搓棉,好像百万玉龙在空中飞舞也似的,直教人开口睁眼不得。走了半会,也不过才只五六里路,天上已经泛出鱼肚颜色,只彤云四布,风狂雪稠,依然看不出四周景色来。蓦地里,前面寒林里忽然一声胡哨,跳出一个人挺着一柄短刀大叫道:“姓高的姓年的,快别走啦,这里便算是到你们的姥姥家里呢!”

  羹尧一看,正是那李如虎,不由冷笑一声道:“你这毛贼,不到邢台县衙门里去投案领罪,却在这里拦路截人意欲何为?”

  李如虎瞪着一只眼道:“姓年的,你老子因为身家却在邢台县里,所以才让你一步,你当我真怕你不成?”说着,便待挺刀而上,羹尧末及回答,倏然那林子里有人冷笑道:“我把你这不害臊的江湖下三滥,既要充好汉,你那宝贝兄弟是姓马的打死的,就该找姓马的算账才对,不怕自己本领不济,连你也饶上,谁敢不说你是好汉行径,英雄肝胆。你这厮都被人家来人的功夫镇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已是无耻,又假藉着王府差官去向县官招摇撞骗,打算借官府的势力来冤枉好人为你找场,江湖上有你这等不要脸的东西么?现在又因为找到了两个下流娘儿们,打算用你们那破铜烂铁暗算人家对不对?老实说,这一来你就死得快了。”

  李如虎闻言,不禁擎刀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变的?既敢替人撑腰,向你李二寨主叫阵,为何不出来较量较量,只藏在林子里说懈怠话,也算是英雄好汉吗?”

  林子里面那人笑道:“你忙什么?此刻我一出来,不消三招两式,你便赶上你那宝贝兄弟一齐到阎王老子那里去报到了,你不是还约好那两个浪女人做帮手吗?如果不等她两个来,就将你宰了,岂不又叫冤枉,反正你今天是必死无疑,何妨等你那嫂嫂妹子来收尸,不比让野狗嚼吃的好吗?”

  李如虎不由更加心头火起,刀交左手,一伸右手便从腰悬革囊里掏出一粒酒杯大的弹子,打向林中说话的地方,那弹子穿进林中,略触枯枝,便波的一声爆开,一阵黄烟,一霎时便有栲栳大一圈,忽闻林中又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有多少尽管放出来吧!”

  说罢笑声格格,又仿佛一个女人一般。高年两人本已掣剑在手,正打算迎敌,一听已有第三者出面,转欲看个究竟,反而抱剑勒马停在一旁看着。那李如虎一见所发追魂弹并无用处,不由吃了一惊,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无故向你二寨主弄鬼是何道理?”

  林中人答道:“我不是早告诉你,要等你那两个帮手来才出来吗?只要我—出来,你自然会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只许你不按江湖规矩,旁人连责问都不许吗?”说着只见身后雪花飞舞中,又赶来一紫一红两团人影,转眼之间已到面前。再一细看,正是昨宵客栈里的两个女人。那妇人已换了一身紫绸劲装,左手叉腰,右手握—柄苗刀向羹尧喝道:“姓年的,这儿不干你的事,只将姓高的好好留下,便可饶你不死,如再妄想凭你那点小工夫,要替别人撑腰,那就连你也难保了。”

  年高两人不禁都冷笑一声,方待开言,那林中忽然像一只大鸟也似的飞起一人,一跃便上树巅,跟着呼的一声风响,又从树巅斜掠下来,正落在年高两人马前,向那妇人笑道:“你怎么才来呵?俺早在这儿等候好半会呢!俺久已听说你这玉面仙狐的五毒梅花针所向无敌,本想昨夜就向你请教一二,谁知你好像想男人想疯了,除淫贱笑浪之外,并没有一点教俺能看上眼,所以俺也懒得再理你,只好关门睡大觉咧。现在瞧你这个拿刀动剑的样儿,大概又看上谁咧,咱们先较量较量好吗?”

  羹尧一看,那人头戴貂皮暖帽,身穿黑色大氅,足下薄底快靴,正是昨夜住在西间的那个英俊的少年,一切仍旧是昨夜打扮,只手中多了一个黑色绢囊,正看着那妇人笑着。这一来,不但年高两人出于意料之外,便连那妇人也出于意料之外,又睃了来人一眼,娇喝道:“你这小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变的,如何一再戏弄老娘?既知我是玉面仙狐张桂香,还不赶快通名受死吗?”

  那少年笑道:“俺名字本来有一个,不过此刻还不能告诉你,少时等要宰你的时候,自然教你做个明白鬼,现在你有本领还不赶快使出来,只管挤眉弄眼的做什么?这一套俺昨天夜里已经看得够了,难道你除了这个,就没有看家的绝活了吗?”

  李如虎在旁边听了不由大怒道:“大嫂,你和这小鬼只管斗嘴做什么?还不赶快将姓高的拿下,这小鬼算交给我咧。”

  说罢,就雪地里—挺单刀,便向那少年斫去,那少年忽然口音一变大笑道:“方才我已说过,只要你这两个帮手一来,你便到了时候了。现在先让我把你打发回去,也免得你在人前现眼。”

  说罢一抖手中绢囊,哗啦啦一声,登时飞起一条银链,直向李如虎拦腰缠去,李如虎冷不防几被缠个正着,连忙一个懒驴打滚,侧着身子向雪地里跌下去,跟着就地一滚,使出一路地堂刀法来,人在地下连滚带转,刀锋向上,直向那少年逼去。那妇人也一摆手中刀,扑向高明。羹尧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贱妇且慢动手,等我来拿你。”说着,身子在马上一旋掠空而下,顺手将缰绳向判官头上一搭,那姿势美妙异常,而且落地毫无声息,只在雪地上弹一弹便即站住。那玉面仙狐张桂香不由一怔,擎着刀把眉头一皱道:“这事本来与你无关,这是何苦呢?”

  羹尧大喝道:“无知贱妇,拦路行劫,还敢花言巧语。”

  喝着手中宝剑一起,便向那玉面仙狐张桂香斫去,张桂香一面举刀相迎,一面向身后叫道:“妹妹快上,今天只要能将姓高的脑袋取下便是奇功一件。”

  谁知一连叫了两声,却不见人来。高明本也看见后面有一个红衣少女,手持宝剑在那少妇身后赶来,此时在马上再一细看,只见大雪漫天,却不见那红衣少女的影子,心方诧异。猛听那黑衣少年一声叱咤,倏然一个早地拔葱,窜起丈余,手中那条银链,也跟着抡圆,绝似一个绝大月晕,那李如虎,躺在地下口中大喝一声:“你这小子向哪里走!”

  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手一扬,便是一枝袖箭,就空中向那少年打去。那少年猛然手中一抖,那条银链倏然笔直,趁势在空中一个转身,那支袖箭从胁下贴身而过,接着右手一掣银链仿佛灵蛇一样向李如虎当头盖下,身子也从空中落地。李如虎不意少年身手如此矫健,心方一惊,那链子呛啷一声,尾上忽然鼓起一个尺许大的黑球向自己头上打来,连忙举刀一格。

  谁知那少年右手向前微送,黑球竟似活的一样,已越过头去尺许,那刀正格在炼子上面,铮的一声,格处向上一弯,那黑球正好打在头上,原来却是—个尺余对径的黑色绢囊,看去活像一顶极大的瓜皮便帽,一下齐头罩没,那少年手一掣,李如虎连叫也没有叫出声来,便只剩下一具腔子倒在地下。少年复又一抖银链,提着绢囊让向高明娇笑道:“四爷,你看我这一下不含糊吧!”

  高明再将那少年一看,却是云中凤,不由大笑道:“云小姐,你弄得好玄虚,连我和年爷也被你蒙住了。”

  中凤手提绢囊却不答话,转向羹尧高叫道:“年爷仔细,这贱妇五毒针来了。”

  高明再一看,那玉面仙狐张桂香,已被羹尧逼得气喘脸红,退出去二三丈远,猛然把牙一咬,虚斫一刀,跳出圈子,手略一抬,便是一大蓬飞针向羹尧打下。羹尧一上来就经中凤提醒,原是时刻在提防着敌人暗器,倏听中凤一喝,张桂香忽然不战而退,越发明白,一见飞针出手,立即腾身而起,一跃丈余,毒针均从脚底打过,一根也没有打上,接着在空中忽然一声长啸,身子一旋,改为头下脚上,像一只大鹏一样向张桂香飞掠而下,中凤一见连忙高叫道:“年爷,这贱妇我还有用处,千万留她活口!”

  那妇人自毒针打出以后,满望一下成功,一见一击不中,羹尧竟在空中掠过来,不由心下着慌,忙将苗刀护住头面。羹尧一声长啸过处,人已到了顶上,由黄鹄摩云化成饥鹰剔羽架式,手中宝剑正向那妇人顶上刺去,猛听中凤娇喝要留活口,手下略慢得一慢,那妇人用刀向上一架,只听得呛啷一声,那刀立被削为两段,剑锋已到眼前,方喝得一声啊哎,身子向后一个,打算用铁板桥工夫,避过一剑再倒窜出去,却不料羹尧双足一落,正踢在她的膝盖上,立刻仰跌在地上,闹了个四爪朝天,门户大开。中凤连忙赶了过来,娇喝道:“张桂香,你且起来,这次决不伤你性命,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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