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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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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已经提了一个食盒上来。只见她,—身青布衣裙,扁扁的一副黑脸,塌鼻梁,高颧骨,一头黄发,鬓边却插着—枝大红绢花,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左手提着一个锡罐,一进门先向羹尧上下看了一下笑道:“年二爷,俺小姐说,今夜天冷得很,因为那位高四爷说过教把各位伙食都开到自己住的地方来,她怕大厨房的伙食不中吃,所以特为吩咐,教内面小厨房里,烧了几样莱送来,停—会她自己还要来陪你。” 说着,拉过南窗下的一张小几,把上面茶具收拾过一边,打开食盒,却是—碟冬笋炒山鸡,一碟薰鹿腿,一碟风鹅,一碟酱爆鸡丁,一大盘生切羊肉,那个锡罐内面却是上下两层,上层是一个隔碟,放着诸般佐料,下层藏着一个火锅,一并取出来放在桌上,又在窗侧打开一个壁橱,取出一瓶酒,—把银壶来,两只玉杯,两双象箸,和两只银匙安排好了,又看了羹尧一眼道:“这楼上本来是俺小姐看书赏雪的地方,如今因为您年二爷要来,所以才特为让了出来,您要是还有二分人心,就应该多体贴她一点儿。” 羹尧不禁道:“你们小姐也能看书吗?” 那仆妇笑道:“我的年二爷,您怎么门缝内瞧人,把人瞧扁了,俺小姐是俺从小奶大的,她不但能看能写,还能画。俺是不懂什么,据俺老山主说,就三位少山主论才学也比不上她,要说到武艺,更是尖儿顶儿,除了老山主而外,哪一位也不是她对手。” 羹尧听罢,知道她是中凤的乳母,忽然想起在兴隆集上,那店东的话,不由笑道:“你是姓孙吗?” 那乳母诧异道:“您怎么知道俺姓孙,是俺小姐告诉您的吗?”说着,两只母狗眼怔怔的看着羹尧。 羹尧道:“你们小姐怎会告诉我,这是我在兴隆集上听人说的。这附近一带,谁不知道,你孙三奶奶,是云小姐的乳母。上一次,你不是还在那镇上,整治过一个什么巡抚的少爷吗?” 那孙三奶奶不禁笑得裂开了大嘴道:“原来您是听见兴隆集上那些王八蛋说的,俺猜有八成是那开客店的胡二花嘴说的,对不对?他敢胡嚼什么,那个什么巡抚的臭小子,是他先猪油蒙了心肺,竟跟俺小姐,动手动脚的起来,说话又太下流了,因此才怒恼了俺小姐,依她本叫俺把他赚到兴隆集上宰了喂狼,是俺因为前几天刚在天齐庙许过愿,要行几件善事,他又苦苦求俺,才让他做了老公回去。为了这事,俺既受小姐排揎,又被老山主骂了一回,真他妈的,三面都不讨好,到现在想起还恨。但不知那胡二又编排我什么,你快告诉俺,下次俺要再遇上那小子,不揍他个稀烂才怪。” 羹尧这才明白,原来把那巡抚的少爷阉了,并不是云中凤的意思,都只出诸这位母夜叉孙三奶奶的行善,因恐她又去寻店东的晦气,便笑道:“那店东并没有说你,还是旁人的话,不过我倒有点不解,你们小姐,既然这么高的本领,又能写能画,为什么会跑到大道上去卖唱?这怎么能怨人家跟他动手动脚的呢?” 孙三奶奶不禁念佛道:“阿弥陀佛,怎么连你也不怕罪过,忍心糟蹋俺小姐起来。凭俺老山主,就养活她这样的姑娘一千个,也不会少吃少穿的,能让她去串店卖唱吗?再说她还有三个哥哥呢,就损死了也不能让妹子去干那样营生呀!” 羹尧道:“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去串店呢?” 孙三奶奶道:“您要问这个,俺起初也不知道,后来才明白,她所以到这附近一带去串店是为了……” 正说到这里,猛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年爷,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为什么跟一个无知村妇在这里闲磕牙起来?”说着,云中凤已像一朵彩云也似的,从楼下上来,接着向孙三奶奶嗔道:“方才我和你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这样不听话?一到这里,就扯着年爷胡说。” 孙三奶奶噘着嘴道:“你教俺不要说的话,俺一句也没有乱说,人家要问,你可没有教俺装哑巴呀!” 中凤不由更怒,娇喝道:“你这人怎么越扶越醉,当着生客在此,也一点规矩没有,就这样放肆起来。还不快些下去,叫剑奴侍琴二人前来伺候。” 孙三奶奶看了云中凤一眼,不敢再说什么,怏怏的退了下去。羹尧忍不住有点好笑。再把中凤一看,只见她,仍是中午马上装束,只是口角眉梢隐含喜意。孙三奶奶才一下楼,笑靥顿开,左腮上又露出浅浅的一个酒涡儿来。倏又忍着笑,满面生嗔的道:“你这人,怎的这等没出息,向一个村妇问长问短,如果传出去不是笑话吗?”说着,脱下大氅,在壁上挂好,俏生生的,向灯下一站道:“请坐吧,有什么话,等一会我们吃着酒再谈,不比你去问那村妇要好得多吗?” 羹尧笑道:“凭你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却使用出这么一个天真妩媚的仆妇来,如非亲眼所见,我还真有点不敢置信呢!” 中凤一面取过那桌上的银壶,在一只玉杯里斟上酒一面笑道:“你真缺德,也真亏你忍心在她身上下了天真妩媚四个字的评语。不过她是我的乳母,向来看得我比她的性命还重,她自己非来不可,你叫我能怎样呢?”说着看了羹尧一眼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君子人也,谁知道,口头上竟也这样的刻薄。” 说罢把那只斟满了酒的玉杯,放在小几的上首坐头上又道:“请坐下来,我们边吃边谈吧!” 羹尧一面道谢,一面坐下来道:“我这四个字下得一点也不刻薄,而且非常确当,这人实在是一块浑金太璞,一点不假雕琢,绝无虚假做作。适才我的话有点失言倒是真的。” 中凤又将自己杯里也斟满了酒,一面坐下来举着杯子道:“我们不谈这个,年爷,你且请饮此杯再说。” 羹尧见主人殷勤相劝,便举杯干了半杯。中凤又将酒斟满道:“年爷,你知道我今晚特为前来陪你是为了什么吗?” 羹尧笑道:“女侠便不相问,年某心下也正有点狐疑,不但此番款待有点出于意外,便连女侠的行径也令人莫测,能见告一二吗?” 中凤又举起杯来笑道:“你要问这个吗?那且请干了这杯再说。” 说罢,自己先一饮而尽,杯子一照。羹尧只得也把杯干了,笑道:“且请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中凤一面又把酒斟满,一面道:“今天我是特为来向您谢罪的,那天在邯郸城里,多多冒犯,还请原谅。” 说罢格格一笑,又道:“您那一手空手入白刃好不厉害,要不是我见机走得快,真不知要丢多大的人呢。而且我走后,您一直当没事人一样,一切以镇静处之,毫不慌张,更没有凭藉势力惊动地方官府,便老江湖也不过如此。从昨天起,二三两家兄迭次相试,竟也毫不动声色,泰然应邀而来,这都是常人所办不到的,我居心已钦佩无已,所以特为向您敬酒,略致歉意。”说着纤手一起,又举起杯子道:“我今天虽然才二十一岁,除对家父而外,还是第一次心悦诚服的佩服人。您如不见怪,请再干了这—杯。” 羹尧笑道:“前在邯郸旅舍动手实属无心,女侠能不见责已经够了,得蒙过奖,只有增我惭栗,怎么能教女侠向我道歉?沿途冒犯令兄,出言狂妄,倒或许是真的,现在这杯酒,就算我向女侠谢过吧。” 说罢一饮而尽道:“不过女侠如此行径到底所为何来,能见告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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