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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曹寅笑道:“你忙什么?我已将马兄留了下来,他至少还有十朝半月才能成行,有什么话却不妨从容说咧。”

  接着又道:“你来得正好,且代我稍陪马兄须臾,我还得着人替他把这两封信专送出去,还有分散各地的东西,也得着人赶紧前去运来,这却全是急事,一点也耽误不得咧。”

  说着立即站起身,也向天雄把手一拱道:“兄弟先行别过,少时再见,这位李兄酒量极好,又妙解音律,雅擅度曲,中午还请不必回去便在敝寓小酌一聆雅奏如何?”

  天雄也站了起来,一面向二人还礼,一面便待告辞,李元豹连忙拦着道:“大人放心,卑职今天是专为向马兄赔罪而来,焉有容他回去之理。”

  曹寅一笑径去,李元豹等他走后,又向天雄笑道:“今天我是决不放马兄再走咧,这大厅之上,仆从往来,小弟一时也难尽所言,且请到我那所居跨院一谈如何?”

  天雄受了曾白二人所教而来,已是万般无奈,好不容易才把曹寅这一场敷衍下来,如释重负,正待告辞回去,却不料李元豹忽然出来,又提到赔罪的话,不由也把手一拱道:“小弟向来说话算数,前日已经掬诚相告,李兄为何今日又提这话,难道还有不能置信之处吗?须知马某却不是那口蜜腹剑言不由衷的小人咧。”

  李元豹闻言一怔,接着又笑道:“小弟既蒙马兄大度包容,感激之不暇,焉有不能置信之理,再说,我也江湖出身,您既在小弟身上留下交情,岂可一再纠缠,此刻要说的却不专为这赔罪咧。”

  天雄一听又不由满腹狐疑,意欲不听,告辞就走,又觉未免拒人太甚,而且又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心中也委实放心不下,略一踟蹰便道:“既然李兄另外还有话说,小弟权且遵命就是咧,”

  李元豹笑着一耸肩头,四面略一回顾,又悄声道:“其实并非小弟多言,实因马兄端人,不知这宦海之中,却比江湖更形险恶,所以非一吐衷曲不可,一则聊赎前愆,二则也不无于马兄小补咧。”

  说罢便相携绕出屏后,一路到了所居跨院,肃客就明间坐定,一面道:“马兄休得见疑,小弟之所以奉邀到这里来,实因彼此全系江湖出身,与一般仕宦不同,有话须当直说,你却不可见怪咧。”

  天雄忙道:“果真大家能推诚相见,便是好朋友,焉有见怪之理,李兄有话但请直说便了。”

  李元豹又笑一笑道:“小弟与马兄本来天各一方,彼此素无恩仇过节可言,便与江南诸大侠也无嫌隙,前此焦山一会,所以那等无礼,却实系奉上差遣不得不尔,以致不但开罪马兄,连诸大侠也结下梁子,这实在有点内疚,在未蒙马兄见谅之前,小弟为免得再落个敢作不敢当嫁祸于人的声名,所以不便实说,现在既蒙大度包容,便无庸讳言咧。”

  天雄只淡淡一笑道:“此事小弟早已知道,李兄便不说,大家也全明白,不过官方却不是这等说法,李兄之所以获谴便也因此,至于小弟把这里的经过直陈上去,却远在这里主人之后,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你如不信,将来少不得有到北京去的时候,只一打听便明白了。”

  李元豹不由又一怔道:“难道曹大人把这一场是非全推在我头上吗?”

  天雄道:“那也不见得,不过他只作江湖门户之争报了上去,那便不得不着落在李兄身上咧。”

  李元豹连忙站了起来,又打了一恭道:“小弟之所以要求马兄的,也便在这里,实在此事全出曹大人所使,小弟不过奉命而行,不但非出所愿,便嵩山铁老方丈的话,也全出托辞,如今小弟非惟不见谅于雍亲王,便传到铁老方丈那里去,也是个不了之局,还望马兄始终成全才好。”

  天雄一面起身答礼,一面又笑道:“岂但雍王爷不能对李兄见谅,据小弟所知,便十四王爷也对李兄嗔怪咧。彼此既然把话说明便全是自己人,这官私几方面全不好对付,李兄还须仔细才好。”

  李元豹闻言又长叹一声道:“这真是从哪里说起,小弟如果早知道官场如此险恶,便宁可老死江湖,也决不来做这末秩微官咧。但如今懊悔也迟了,还望马兄救我才好。”

  说着,又待跪了下去,天雄一把扶着道:“李兄错了,小弟微末前程,江湖下士,哪里能左右两位王爷和少林掌门,这实在爱莫能助,你却教我如何救你咧?”

  李元豹又哀求道:“事已如此,小弟也犯不着代人受过,但求马兄此番回京,能就实在情形禀明雍王爷,便算是救了小弟咧。”

  天雄道:“你要我禀明雍王爷不难,但是曹大人究竟如何对你说的,我却不知道,你叫我如何对他说咧?”

  李元豹忙道:“马兄且请坐下,容小弟慢慢奉告便了。”

  说着各自入座,接着李元豹又道:“小弟游宦江南,其实出诸河工保举,并非由曹大人提拔。自到江南以后,才由同僚引介认识,结成朋友,只因小弟秉性豪爽,所以不自讳其为江湖出身,但曹大人却因此更深为接纳,连内人也与曹府诸妾有了往还,成了通家之好,他才说出奉了十四王爷之命,有罗致奇才异能之举,并允将小弟引入十四王府,将来作为倚靠。但必须立功始能作为进身之阶,却巧那少林门下的傅天龙受了嵩山毕五之激,来寻武当南宗长老责问那年羹尧挟势招摇,与李飞鹏被杀之事,被我无意撞上,带到这里来。他因那年羹尧已成雍王爷左右手,十四王爷虽然力加羁縻也是枉然,打算借此一事,离间年某与武当诸长老,为釜底抽薪之计,并拟双管齐下,乘此再离间武当少林两派,造成互相残杀,然后从而两败之,或者择优拉拢,替十四王爷在江湖上树立一部分潜势力。

  使命小弟携了那莽夫到处搜寻诸侠下落,恰好从了因大师行踪上得悉群侠正借鱼老将军的船,小聚焦山,这才又命小弟夫妇前去相机行事,原意本恐那莽夫露出马脚所以存心丢开了他,却不料他仍从江北赶去,又误打误撞遇上马兄南来,也在一处。不料所谋一败涂地,并且害得我夫妇均受重伤,又开罪马兄和江南诸侠,只落个八下里全有了不是。这在小弟虽也咎由自取,但曹大人如果全推在我身上那就未免冤沉海底了。”

  说罢,倏然拜伏在地道:“此事经过确系如此,现在俱已据实陈明,还望马兄念我一时荒唐加以援手才好。”

  天雄又正连忙答礼扶起,一面道:“原来如此,不过据我所知,曹大人此举还奉有皇上圣命咧,李兄知道吗?”

  李元豹摇头道:“小弟所闻仅属如此,其他就非所知了,他和十四王爷相处极好,此乃实情。至于有无皇上圣命,那我却没有听他说过,便内人和他的内眷往来,也从未说起,并非小弟有意隐瞒,此点尚望明察。”

  天雄略一沉吟又道:“既如此说,小弟此番回京必当据实陈明雍王爷,以免李兄代人受过,不过今日所谈却不必让曹大人再知道,否则便令小弟境处两难无能为力了。”

  李元豹忙又作揖连声道:“小弟遵命,小弟遵命,但求马兄能为我一雪奇冤,便终身均感了。”

  天雄正色说:“李兄你太言重了,彼此同在江湖道中,以后还请互相关顾才好。”

  说着忽见林琼仙一身艳服,手中托着一个金漆小盘,里面放着两盏茶走进来,笑着将两只媚眼向天雄一睃道:“马老爷,请你多原谅,我们在这里是寄住在曹大人公馆里,丫头老妈子全没带来,没法支使人,所以你来了半天,到此刻才能奉茶,你可别见怪。”

  说着,先取一盏放在天雄面前,又取过另一盏,奉给李元豹,接着又笑了一笑看着天雄道:“我们老爷的事,还请马老爷多帮忙,好在现在我们虽然全在官场混,却全是江湖出身,天下把式是一家,彼此都是武圣人的徒弟,你不看金刚还得看佛面,这以后容我们再报答吧。”

  天雄见她不断的在眉来眼去卖弄风情,不由暗笑道:“如果武圣人有你这样的徒弟,那真该倒了八辈子霉咧。”但嘴里却不便说什么,勉强道:“适才我已对李兄说过,决将实在情形禀明王爷,免致将这场是非全落在他头上,以后有事大家互相关照,大嫂却无须再嘱咧。”

  林琼仙又抿着嘴笑了一笑道:“原来你两位已经把话说明了,那就好咧,本来嘛,我们全是江湖出身,义气当先,与官场中人物自然不同,既如此说,我先谢谢你。”

  说着福了一福又道:“这以后我们和马老爷就全是自己人咧,你如暂时不走,请常到我们这儿坐坐,别的不敢说,我在江南住了这几年,已经学会了好多南边菜,改天你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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