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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到了夜晚,已然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寻了客店安歇,叶小珊实在忍不住沉默,心中暗忖,蓝姑姑最是疼我,绝不会因这一点小事而恼我,以致不和我讲话,必然是她心中有事,便挨近身去,叫道:“姑姑!”

  蓝姑叹了一口气,道:“今天日间,你已然和大凉山范家,结下了大仇,还有什么不心足的?”

  叶小珊根本没有将什么大凉山范家放在心上,只是摇着蓝姑的肩头,道:“姑姑,你可是因为这件事,而恼了我?”

  此时,蓝姑已然将面上薄纱除下,只见她约摸四十左右年纪,眉目如画,一望便知,她年轻之时,是一个绝色少女,双眉深锁,道:“大凉山范家的事,虽然麻烦,但以你的武功而论,却也不至于会吃什么大亏,我只是在想,你师祖和师祖母,是不是真的死在那铁衣人的掌下了!”

  叶小珊是何等每锐的姑娘,一听得蓝姑如此说法,立即省起,失声道:“姑姑,那张恭默和殷景红两人,便是你的师傅师母?”

  蓝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人,在二十年前,有了小师弟之后,突然失踪,江湖上人人皆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我却是知道的!”

  讲至此处,不禁喟然长叹,不胜伤感似地,摇了摇头。

  叶小珊原听得蓝姑讲起过张、殷两人的武功为人,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两人就是蓝姑的师尊,此时不由得大感兴味,道:“蓝姑姑,究竟他们两人,上那儿去了?”

  蓝姑伸出手来,摸着叶小珊的头顶,慈爱之极,道:“本来,我是绝不能对你说的,但是你如今等于是我的女儿一样,我已然为你,在祁连出自罚十七年不出,我就是和你说了,也是没有关系的!”

  那一番话,讲来语音颤抖,显得她心中极是激动。

  叶小珊想起在祁连山中,蓝姑对自己百般呵护,从小抚育长大,确是情同母女,又听她道出“自罚”两字,虽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不禁眼中泪花乱转,几乎哭了起来。

  蓝姑轻轻地指着她的头,道:“小珊,别哭了,我拜师一事,武林中并无人知晓,除了我师叔之外,师傅的一些朋友,只当我是师傅师母的丫鬟,这本来也是师傅师母的一片好心,因为他们两人,在江湖上仇人极多,而那些仇人,大都打不过他们,若是知道他们收了徒弟,却是不断会来寻晦气,所以才瞒住了不与人说!”

  叶小珊听到此处,已是忍不住叱道:“无耻!无耻!”

  蓝姑当然知道她性子爽直,只是强笑了一下,道:“我拜师才三年,师母便生下了师弟,本来,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我却动了私念,心想有了小师弟,只怕师傅师母,不再疼我……”

  讲至此处,摇了摇头,便是深海自己以往之非,续道:“那时,武林中人,知道师傅喜获麟儿,全都想前来祝贺,不到三天,客人虽然到得不多,但贺礼已然堆满了大堂,其中有不少武林奇珍,有几件兵刃,更是我心欲得之的物事。

  本来,我只要向师傅开口,师傅一定会给我的,但这次心中虽然想要,却又知道那些奇珍,是别人送来给小师弟的,我怎么好开口?

  而且师傅师母两人,也没有叫我动手挑取自己心爱的物事,我当然更不好开口了。

  那一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心血来潮,想去偷听一下,师傅师母,究竟是不是要将送来的贺礼,全部留下给小师弟……”

  “姑姑,你这样做,可是大大地不对啊!”

  蓝姑叹道:“我也知道不对,但当时却心中着实妒忌得紧,便来到师傅师母的房外,侧耳一听。

  只听得师母道:‘恭献,那件礼,是谁送来的,始终未曾查出来,怎知他是不是可靠?万里之迢,我们难道当真赶了去么?’

  又听得师傅道:‘景红,我看绝不会没有来由,那两件事,乃是练武之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宝物,我们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想一想,我想,事情既已传出,难免片刻之间,便传遍武林,与其到时和人争夺,不如我们今晚就走!’

  师母半响不语……”

  叶小珊奇道:“姑姑,他们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蓝姑道:“我当时也不知道,隔了半晌,又听得师母道:‘恭默,孩子还没有满月,你难道便要他和我们一齐到北海去么?’

  师傅道:‘那怕什么!’

  我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正想离开,忽然听得师傅一声怒叱,道:‘外面什么人?进来!’

  我一见行藏已被师傅发现,知道万逃不脱,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房去。”

  “走进房中,只见桌上摊着一卷画,画的乃是大海汪洋,冰块如山,但却有三个小岛,兀立海上,单凋凄凉之极,师傅满面怒色,将我骂了一顿,说我心术不正,立时要逐我出门墙。”

  “小珊,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原是一个孤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因自己性爱蓝色,便以蓝为姓,若不是蒙恩师收留,早已冻饿而死,一听说要逐我出门墙,如何不急?”

  叶小珊插言道:“姑姑,我既是孤女,你怎知我姓叶?”

  蓝姑道:“你别打岔,我因你是弃女,弃字和叶子相近,所以才叫你姓叶的……

  当下我便苦苦哀求,师傅为人,一向铁面无私,说出做到,还是师母心软,我求了半晌,她便道:‘你其实也不算是心术不正,只是一念贪念,才令你至此,我们今晚,就将有远行,势不能带你同往,你若是能从此以后,不对人动任何感情,则我们尚有一套极是巧妙的武功,可以传授给你,那武功本是佛门所传,无论是嗔念,情念,皆不能起,否则便练不成,你宁头逐出门墙,还是练这套武功?’

  我一听非但可以不被逐出门墙,而且还有如此奇妙的武功可学,当然一口答应!唉!”

  讲到此处,叹了一口气,又道:“当时我年纪比你还小,只当不动感情,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

  叶小珊急问道:“姑姑,那套武功,你后来学会了没有?”

  蓝姑叹道:“正当我苦练三年,将要有成的时候,我却对一个男子生了情念,虽然我自始至终,未曾令他见我一面,但是心中却不能平静,终于前功尽弃。

  接着,又在房门口发现了你,若是能由你冻饿而死,只怕我遏止心中情念,尚有可为,但我却又对你生了同情之念,以致不可收拾。”

  “我自知师傅师母回来,见我和如此不听教诲,一定要严加责斥,所以便带了你,远离江南,来到祁连山中,住了一十六年,只当如此自责,可望师傅、师母两人饶恕,怎知他们两人,已然仙逝了!”

  叶小珊大是气愤,道:“姑姑,这样说来,师祖和师祖母两人,也有不是,学本领,就是为的要理天下不平之事,那有不许人动感情之理!”

  蓝姑强笑一下,道:“小珊,你说得固然有理,可是师傅师母,也是为了我好,他们像是已知他们这一下山,时间一定长得惊人一样,所以才留下这一套神妙已极武功,叫我苦练,若是练成之后,心神空明,自己不怕,只不过在练的时候,切忌七情入心而已!”

  叶小珊“噢”地一声,道:“姑姑,讲了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两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去了?”

  蓝姑道:“我自然知……”

  下面一个“道”字尚未出口,便突然停口,低声道:“听!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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