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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伍中年当然知道六个人中,是水中仙江一统武功最高,若与他硬拚,更加吃亏,早已觑定了那使判官所使的是短兵刃,容易下手,身形一晃,疾欺近身去,忍住肩上疼痛,左手“呼”地一掌拍出,同时挥刀去削那人下盘,那人向后一退,伍中年左手五指如钩,反抓那人手腕。

  伍中年打的主意,本来不错,想一照面便将那人的判官笔夺了过来,趁势反点他的穴道,但是他以一敌六,其中江一统本身功力,又比他高,他这里眼看抓到,背后一股其大无比的劲力,已然压到,若是不返身迎敌,判官笔或可抢到,但他也非被江一统的大铁锚压成肉泥不可,百忙中只得就势中指一弹,也不管是否弹中对方,一个转身,大铁锚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离他头顶,已不过三尺,除了挥刀相迎之外,别无他法可想,连忙挥刀迎去,刀锋过处,虽然将大铁锚削下一股来,但是大铁锚下压之势,并未停住,而且那使判官笔的,当伍中年中指弹出之时,手一缩避过,此时又手臂向下一沉,正点在伍中年右腿的“委中穴”上。

  那“委中穴”属足部太阳经,恰在小腿弯上,一被点中,伍中年右腿一麻,一膝曲下,膝盖支地,大铁锚余势未尽,直压了下来,更是无法躲避,百忙中横刀向上迎左,“当”地一声,刀锚相交,虎口震裂,右臂几乎被生生压折!但总算将帙锚下压之势,阻了一阻,大铁锚向旁一卸,“腾”地陷入身旁地上,地面也为之震动,伍中年刚一定神,胸前一凉,那枝竹篙的铁钩,已将自己胸前衣服挑破,锐利已极的尖钩,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只要他一动弹,立可当胸刺进!

  略一迟疑间,手持铜锤的那个大汉,又踏上前来,将铜锤停在离他头顶一尺之上,根本不须用力,只要手一松,铜锤跌下,伍中年便须死于非命,便何况那只大铁锚离他身旁,只有两尺许,虽然深陷地下,但以水中仙江一统的神力而论,只要顺手一挥,伍中年便难幸免。

  到了这个时候,伍中年除了任凭人家处置而外,简直一点反抗余地也没有!伍中年若是懦夫,此时自然尚希冀万一,一定苦苦哀求,以祈饶命,但是他却绝不是这样的人,一见大势已定,心中镇定无比,朗声道:“江老爷子,如今我已身落你手,自然听凭你处置,但我确是阴阳派中弟子,而且绝对不知这柄什么血刃上,含有剧毒!”

  祝波臣冷笑一声,道:“伤了何老七之后,你难道仍不知血魔刃上有毒?”

  伍中年苦笑一下,道:“祝朋友,你以为我如今辩白,是想躲避一死?哈哈!姓伍的尚不致如此脓包,伤何老七之后,自然知道刀上有毒,但如果不回手,我却一样要命伤在金刚轮和长剑之下!如今听凭你们处置,绝无话说,只是有两事相托!”

  水中仙江一统沉住了声音,道:“想不到你倒还是一条硬汉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一定替你做到!”

  伍中年向那株柳树一看,只见那孩子抓住了一枝柳枝,正在荡来荡去,便向那孩子一指,道:“第一件,这个孩子,虽是既聋且哑,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世,但是却深信他并非等闲出身,望江老爷子善自照料!”

  江一统向那孩于看了一眼,脸上略露讶异之色,道:“第二件是什么?”

  伍中年面上突现悲愤之色,道:“相烦江老爷子差一人去闽北松溪县,我师傅阴阳叟单残枝处,告诉他老人家,我巳死在贵派手中,令他老人家不必报仇,但是本门镇山之宝,阴阳双剑,却是在镇江城中失去,务必寻回。还有,我弟弟伍中星,在金山绝顶,为七星子汪寒门下两个女徒弟所害,堕入江中。”

  讲到此处,忽然想起,这水中仙江一统既然在这一带江面上走动,自然对江底形势,熟悉之极,兄弟掉下江去,生死未卜,何不向他问一问,有无生路?便又问道:“江老爷子,从金山顶上,掉入江中,可有生还的希望?”

  江一统摇了摇头,道:“前两年,本派两个大弟子也曾打那跃入江中的一个,水性之佳,不在我以下,但也是一跃下去,便未曾上来。”

  伍中年心中一凉,连最后一线希望都泯灭了,苦笑一下,道:“已然嘱咐完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水中仙江一统道:“我们也不在此处杀你,需要造好何老七、谭清波、徐胜来三人的祭坛,才一刀将你了结,尚可容你多活几日,但是你可千万别想逃走,先将血魔刀放下吧!”

  伍中年心内,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例如“血魔门”究竟是什么派别,那碧血神魔齐太媪,和赤血鬼赵巴又是何等样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即将成为人家的祭品,问来又有什么意思?

  手一松,刚要将那枘血魔刀放下,忽见远处尘头起处,两匹马飞驰而至,前而一匹马的马头上,一面三角旗子,迎风招展,因为红白两色,明显已极,隔老远便看得清清楚楚,那旗上乃是白底,绣着一朵艳红的玫瑰花。

  那么多人,一见那面旗子,全是一呆,那两匹马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只听得一人叫道:“江老爷子,刀下留人!”

  伍中年一听那声音,热血沸腾,紧紧地握住了刀,两眼神光炯炯,紧紧地盯住了前方。

  原来那呼叫之声,极是娇脆悦耳,显是年轻女子所发,而伍中年更是听得明白,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辞月楼头,扮成男装,戏弄自己,与自己约在金山绝顶比武,却又不知被什么人点了穴道,自己兄弟两人,虽然不合除了她们的面具,但总是好心将她们穴道解开,兄弟伍中星却因此堕江的那两个女子!看她们手中以毒蛇七星子当武器,自然是无名岛上汪寒的弟子,不知怎么会和那白底红玫瑰旗子的主人有交情?闻说那白底红玫瑰旗,乃是以邪派中人,而位列寰宇十大高手的三人之一,早年横行中原,无人能敌的女魔头,人称玫瑰仙姑简蒲所有。

  那简蒲如今算来,少说也有六十多岁,但是她内功精湛,又擅驻颜之术,前年还有人在江湖上见到她,竟宛若四十许人。

  那简蒲早年,艳名远播,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英侠,追逐裙下,但是她却心狠手辣,那时,已然习成一部武林奇书“峋嵝神书”中所载的武功。

  她本是一个财主的童养媳,十三岁那年,卖给了财主,受尽了欺躏,寒冬腊月,被逼去野外打柴,冻得不堪,爬下一座枯井去避风,但一下到井中,因为没有了刺骨的北风,虽然只穿了一件又破又旧的夹衣,对寻常人来说,一样是冷,但对她而言,已是温暖无比,又因夜晚整夜推磨,疲乏不堪,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到醒转,爬出井口一看,已是下午时分。

  这一惊,正是非同小可,知道回去非被打死不可,而又远远地听得铜锣响,已有人打着锣在找自己,又急又惊,只得重又躲在井中,大哭了一场,到晚上,肚子又饿,天又冻,已然想自萌短见,正当要对准井壁,一头撞去之时,忽然见到井壁砖缝中,似有亮光一闪,大奇之余,伸手去扒井壁的砖头,怎知一扒即掉,那砖头一掉,亮光益发透了出来,照得井底通明。

  那时,简蒲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养媳,能知道什么?只当是神仙下凡,来救自己,连忙跪下叩头,等到抬起头来一看,却又呆了。

  原来从砖头摔下的地方望去,竟是一间石室,发出亮光的,是石桌上的一盏灯,那盏灯,其实并无灯油火,只是一只石制的灯盘,灯盘之上,镶着一颗老大的照夜明珠,亮光便是那颗明珠所发。

  简蒲连忙又扒开砖头,钻了进去,那石室因深处地下,自然冬暖夏凉,简蒲找了一遍,别无所得,只在石榻上发现了一部书。

  她幼时父母未死,也曾念过几年书,聪明过人,认识的字也不少,翻了一翻,却并不明白书中讲的是什么,只觉得字并不多,却全是图形。

  当时也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此处远比财主家好得多,便爬上石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到半夜,竟然浑身出汗,热醒过来,又怕那明珠放光,给人发现,就取下那颗明珠,塞人井底污泥之中。

  自此,她便一个人住在井底,采些小果子,打些兔子,也不敢生火,就那么生吞活剥地吃了,虽然和野人一样,仍觉得舒服,闲来无事,便翻那本书,照着书上的那本图形去学,渐渐地,给她发现那书是教人练武的,而更奇的是那张石床,每睡到半夜,一定热醒,醒来无事,便连夜练武。

  不知不觉间,过了七年,那一年夏天,山间出了大虫,财主请了几个武师,到山中来打老虎,走到井边,刚好简蒲在井下取出了明珠练功,被那几个武师发现,在井旁大叫。

  那本书,正是前辈武林人物所留,旁门十大内功之一的“峋嵝神书”,简蒲经过七年苦练,已然将书中武功,完全练成,一听到上面有人讲话,而且还有自己当童养媳,稍有做错什么事,便拿铁条抽打自己的一个财主家的管家的声音在内,激起了心头怒火,来到井底,涌身一跃,便直窜出井外。

  那些武师一见井中有人窜出,自然纷纷喝打,但怎是简蒲的对手?不出三招,六七个人,已然都身负重伤,简蒲复回石室,将“峋嵝神书”和那颗明珠带了,穿了那管家的一件皮袭,连夜上财主家去,将那财主一家老小,尽皆杀死,才泄了心头之恨。

  从此,她便开始在江湖上行走,不到一年,便声名大噪,再加她天生美人胚子,虽然日子过得那么痛苦,却仍是艳光照人,但是也正因为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便不信世上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和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心理,行事全凭自己高兴,有人来向她追逐求婚的,皆要武功胜过她,才有可能,可怜不知有多少年轻人,死在她的手下,因此江湖上便送了她一个玫瑰仙姑娘的外号。

  生平只有在佛门高手,东普陀神尼无我大帅手下,败过一次,也就是这么一次之后,她便极少在江湖上露面,那面旗子,正是她当年信物,号称见旗如见人,江一统和伍中年,那能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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