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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俊正待答话,那焦天啸因看来人极其怪异,遂故意抢先笑道:“这位兄台,业已糟蹋我们两杯好酒……”

  虬髯大汉不等焦天啸话完,便双眼一翻,怒声说道:“谁糟蹋了你们两杯好酒?我因与人立约,到处寻找我唯一可饮之酒,适才两杯,名虽不对,酒却太好,才倒在身上,留些酒味,解解馋瘾,也是好的,所以虽然未喝,照样承情。至于这一杯酒,更是好得出奇,极可能是我所寻之物,究竟何名?快对我讲!”

  焦天啸见这虬髯大汉,神情语气,高傲绝伦。不由也自眉梢略挑,怪笑连声说道:“看朋友气宇神情,也是武林好手,你既知此酒罕世难寻,则何不留一手罕世难寻的功夫,让我们瞻仰瞻仰,在下立时奉告酒名就是。”

  虬髯大汉怪眼圆睁,哈哈一笑,仲掌往桌上那杯“百花香雪”,虚空略按,杯中淡绿美酒立时化作一线酒泉,向上喷起。

  酒虽化作泉喷,但垂直起落,凝而不散,升空三尺,然后归本还原地落入杯中,丝毫不曾外溢。这一手魔术似的内家气功,把淳于俊、焦天啸、东阳道长等“风尘三友”,几乎看得目瞪口呆。焦天啸口中喃喃说道:“这酒名叫‘百花香雪’。”

  虬髯大汉凄然长叹,把这杯“百花香雪”竟然又倒在自己头顶乱发中,酒渍淋漓,遍身皆是。

  淳于俊心头极度惊奇,惊的是此人武学,如此之高!奇的是此人性情如此之怪。忍不住脱口问道:“以下以一袭无价貂袭,才换得这杯‘百花香雪’,朋友居然不肯饮,不知能否赐告你所称唯一能饮的难得美酒,究竟何名?”

  虬髯大汉突然睁目狂笑,右手轻轻一扶桌角,桌上立时出现五只清晰指印,声音略带悲切地,恨恨说道:“我几乎走遍天涯,踏遍海角,足足找了三年有余,也找不着这使我每日垂涎欲滴,心痒难熬的酒中之酒。”

  “酒中之酒”这四字,确实把淳于俊等人听得愕然。但就在此时,大雪纷飞的洞庭湖上,传来一丝仿佛来处极远,声音几乎难以辨认的叫卖之声,似乎叫的是:“谁要买这酒呀?状……元红,竹叶……青,还有最难得的酒中之……”

  那传来的叫卖声,虽然末后语音,无法能辨,但虬髯大汉目中,已射奇光,遥见雪花飘舞之下,湖上远远似有一点船影,遂向三人匆匆说道:“你们所赠的三杯美酒,陶某虽有誓约,未曾下叫,但灌顶淋身的芬芳酒味,也足够我解馋三日。我生平不受人恩,既受则必当有报,我们后日清晨,再在这岳阳楼上一会。”

  话完,身形微长,便自凌纵空出楼中,落足以后,竟把一望苍茫的洞庭湖水,当做了康庄大道,一步步隐入漫天雪花中,追向先前所见模模糊糊的船影。

  虬髯大汉一走,淳于俊与焦天啸因景幕人家那身绝世武功,一齐遥向湖上瞩目。东阳道长却如释重负,舒了一口长气。

  焦天啸闻声回头笑道:“道长适才怎的有点神色不豫,莫非你认识这位不速狂客?”

  东阳道长饮尽自己面前那杯“百花香雪”,只觉香留齿颊凉沁心脾,精神为之一振。目注焦天啸及淳于俊,摇头苦笑道:“焦兄及淳老弟,怎未想起此人?他是一位忽善忽恶,邪正难分的极负盛名的人物,叫陶大杯。”

  焦天啸及淳于俊不等东阳道长话完,同时惊得叫道:“陶大杯?就是名列‘神州四异’的‘西域酒神’?”

  东阳道长点头说道:“除了他,当世中几人能有那种‘化酒成泉’、‘凌空渡水’的绝顶能力?只不过背后少了传说中那只朱红色的大酒葫芦。不知与何人打赌,输得突然滴酒不饮而已!”

  “神州四异”,虽然威震八方,但因行踪飘忽,隐现无常,以致见过他们庐山面目之人,却属极少。焦天啸也饮尽那杯“百花香雪”,一半心惊,一半神往地,皱眉笑道:“这位魔头踪迹,据说长年均在康藏青海一带,才得名‘西域酒神’。委实想不到突然来到三湘,现身岳阳楼上,难道真是萍飘浪迹,海角天涯地找寻那种闻所未闻的‘酒中之酒’?”

  淳于俊含笑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无端,这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到岳阳楼头寻找‘酒中之酒’,洞庭湖上,立时便出现卖酒之船,不管他所卖酒内,有没有‘酒中之酒’,小弟总觉得仿佛陶大杯的挑衅意味极浓,可能这洞庭岳阳之间,将有一出武林中的精彩好戏上演。”说到此处,一看桌上那只业已空空如也的七寸小瓶,不禁哑然失笑,又道:“这‘百花香雪’,小弟点滴未饮,委实馋口难解。道长与焦兄,可还有兴与小弟冒雪一上君山?找那位制酒的林老丈,看看是否有余存,使我一尝这种罕世名酒的滋味嘛!”

  东阳道长与焦天啸二人,自然点头笑诺,遂相与上楼,雇了一条小船冒雪向君山荡桨而去。

  君山系以舜妃“湘君”游此得名,影色极美,十二螺浮黛萦青,向推洞庭胜地。林氏父女所居,是在一片班竹深处的三间茅屋,背倚山崖,门迎湖水,并有几树腊梅,暗散幽香,环境清雅已极!

  到岳阳楼上送酒的青衣少女,正自独倚梅花,凝眸远眺,一见淳于俊到来,略拂满襟雪花,淡然一笑问道:“淳于公子,怎又冒雪远来?那种‘百花香雪’酒性奇寒,每人一杯最好,多饮不宜。”

  焦天啸微笑接口说道:“焦某与东阳道长,均已叨光这种罕世难得美酒,但淳于老弟份内一杯,却已转赠他人,林姑娘……”

  青衣少女闻言,也不等焦天啸话完,脸上便换了一种笑容,目光一注淳于俊,缓缓说道:“淳于公子以貂裘换酒,自己却未沾唇,委实太说不过去!三位请在竹林内石凳落座,容林凝碧再敬淳于公子一杯‘百花香雪’,暨两位其他自酿美酒!”

  淳于俊含笑称谢,并向林凝碧问道:“林老丈怎的不见,可是又往湖畔垂钓去了?”

  林凝碧摇头答道:“家父与一位多年老友,荡舟游湖赏雪去了!”

  说完又向淳于俊微微一笑,回身走进茅屋。

  淳于俊忽然心头一动,暗想适才岳阳楼上,所见卖酒船影,不知是否那位林老丈所坐?自己是武林派,但屡经请教,林老丈均深藏若虚地笑而不答,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思念未了,林凝碧已端着一只木盘,自茅屋中走到石桌石凳之前,盘内放着一把巨壶,一枚高才三寸的白玉小瓶,三只酒杯,另外还有四碟凤鸡、腊肉、火腿、熏鲁之类!

  淳于俊起立笑道:“林姑娘怎的如此费心?”

  林凝碧放下盘中各物,微笑说道:“几味现成的家常小菜,谈不到什么费心。……呀!淳于公子!你瞧,那不是我爹回来了么?”

  淳于俊,焦天啸,东阳道长三人,一齐向湖上看去,此时雪已略停,一叶小舟,疾如电驰地冲波而至!

  林凝碧首先看出情形有异,迎向岸边,高声叫道:“爹爹怎的行船如此急速,我萧伯父呢?”

  船上一位白发渔人,闻声不答,刹那间便即催舟抵岸,系好船只,才愤然答道;“你那位萧伯父,哪里是来探望什么多年老友,用意却在把我诱到湖上,让欧阳小贼,认一认是否昔日杀父之人。如今关东三煞与欧阳小贼,三日之内必到,即算我父女能够侥幸不死,这洞庭君山也从此不安了!”

  说到此处,脸上神色慢慢缓和,转对淳于俊道:“淳于公子,老朽如今行踪已为仇家所见,无须隐瞒,你可曾听说过昔日白山黑水之间,有一个林中逸……”

  淳于俊不等白发渔人说完,便即失声惊道:“老人家就是昔年以一双肉掌,为东北武林主持公道,击毙哈达山巨寇‘毒手神鹰’欧阳戈,外号‘飘萍子’的林中逸大侠么?”

  林中逸长叹一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林中逸行年七十,血气渐衰,哪里还敢当什么大侠之称?倒是你们三位,‘醉洞宾’东阳道长,‘铁杖金钩’焦天啸,‘玉面孟尝’淳于俊,‘风尘三友’,名震七泽三湖,种种扶危济困的侠义行为,着实为江湖之中,流传不少佳话!”

  淳于俊等三人,见这位“飘萍子”林中逸,居然对自己来历,如此清楚,知道此老雄心未死,一齐含笑逊谢,重以武林之礼相见!

  林中逸已含笑为礼,并命爱女林凝碧,再取一坛美酒,两只酒杯,同自入座!

  林凝碧先替爹爹及淳于俊等人,斟了一杯,然后眉梢略扬道:“一个欧阳小贼,一个姓萧的无认老匹夫,再加上‘关东三煞’,也不见得便能胜得了爹爹多年苦练的太乙神功,与女儿掌中长剑……,”

  林中逸摇手微笑,截断女儿话头说道:“倘若来者只是这样五人,慢说淳于老弟等,生性见义勇为,不会置身事外,就仅我父女,也不见得不能应付。”

  焦天啸插口问道:“照林老前辈这等说法,来此寻仇的群贼之中,难道还有绝世高手?”

  林中逸目光以内,微露忧色,反向东阳道长问道:“东阳道长,你江湖经验极丰,老朽请教一声,当今武林之中,除了‘神州四异’与‘浊世狂生’以外,还有什么出类拔萃的狠毒高人?”

  东阳道长微一思索,慢慢地说道:“勾漏山天魔寨,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

  林中逸点头说道:“钟素文武功别具神妙,心机奇诡,手段毒辣,足可与‘神州四异’和‘浊世狂生’等相提并论!但道长再想想看,是否还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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