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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翠云峰后一个极其隐秘的峡谷,一切都是原始的,不知道是否有人的脚踏过,纵使有,想来也只那么一两次,现在,日影西斜,有人的脚在踏,而且是结结实实地踩在上面,是半月教主“法王”和“无恨师太”。他俩选择这人迹不到的地方,是为了要解决一桩私人间的恩怨,这恩怨不容许第三者介入。

  现场真的没第三者么?答案是有,是比山老鼠还机伶滑溜的二斗子,他一直在暗中,从翠云峰尾随而来。

  “法王”和“无恨师太”都已除去了脸上的掩物,“法王”发白如苍,在古稀之外。“无恨师太”也已花甲过外,濯濯牛山泛着—片灰,从轮廓与皮肤显示,当年是个尤物,岁月没有完全抹去她的风韵。百花娘一闻其名即知其人。

  “赵彬,你先说我的女儿文英究竟在何处?”

  “不知道!”

  “那你为何要人冒充文英交换你的孙子?”

  “兵不厌诈!”

  “你真的不知道?”无恨师太老脸是铁青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是不知道,当年你的女儿是由她的父亲抚养,谁知道落在何处。”法王脸色一片阴沉。

  “好,算你不知道。”无恨师太挫挫牙:“当年在海边礁石上也曾经对天发誓,说要把我们之间这—份不正常的感情永埋心底,绝不破坏我的家庭,结果……你违背了誓言,把我抛入万丈波涛之中,怎么说?”

  “花娘,我……爱你太深,我深知我们年龄悬殊,不能相配,但我为你而夫妻反目,远走东瀛,失去了你,我便什么也没有,我既然得不列你,也不能让别人拥有,听以……我才出此下策。”法王微显激动。

  “既然爱我如此之深,何以不以身相殉,而出之谋杀?”

  “我……还有壮志未酬。”

  “哼!赵彬,你狼心狗肺,人性尽泯,到这种时候居然毫无愧悔之意,你以为天可欺么?冥冥中没有报应么?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又谋杀了余化龙?”无恨师太现在不但有恨,而且极浓。

  “那是公平决斗,技逊一筹,不能怪我。”

  “我已经看透了你,你说的我半个字也不相信。”

  “花娘……”

  “住口,你不配再叫这名字,当年的百花娘早已葬身海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时债人,恨如山,仇似海。”一个字都包含了无经绵怨毒。

  “你不是无恨了么?”法王似乎并不在意。

  “那是在知道事实真相之前,现在,我恨如山高,恨比海深,甘愿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如你办不到呢?”

  “那是天意,我无悔!”

  “你已是佛门弟子,何不就此罢休?”

  “办不到!”

  “你会后悔!”

  “我说过无悔!”咬咬牙:“你已经杀过我一次,我幸而获救不死,又何必在乎再杀我一次?”

  “这可是……你逼我?”

  “我佛有灵,老天有眼,不必多说了。”双掌一提,平胸,掌心相对微张向外,神情立即转变为一片肃穆,双掌泛出白色,逐渐变为玄玉,“华盖”这间隐隐升起一蓬白雾,眸光顿时成了刺目的烈阳。

  “想不到……你居然练成了佛门至高玄功!”法王也掣出了剑,剑离,脸上同时布起栗人的杀机。

  “无恨师太”双掌推出。 “法王”挥剑。

  “隆!”然一声巨响,犹如晴空霹雳,四谷齐,凛冽的罡风四溢,两丈之内落木萧萧,枝折草偃,“法王”震退了三四步,但他随即又标起出剑,“无恨师太”徒手对刃,手掌挥动之间罡气如涛。

  于是,惊世骇俗的剧斗层层叠了出来。

  殊死之斗。

  情与仇本是两个极端,然而偏偏又如一物的西面,只要一翻便截然不同,中间似乎没有距离。

  “法王”的剑切不进去,屡进屡退,两刻时间之后,他突然改变战术,不停变换位置,采游斗方式,很明显,他有意耗“无恨师太”的真力。而“无恨师太”在恨的心理驱使下,猛劈猛打,有心要把对方彘于掌下。

  又过了一刻,“无恨师太”蓦觉真力不济,开碑裂石掌力劲势大减,当她警觉失策时已嫌晚了些。

  “法王”开始猛攻,剑势如虹。

  主客易势,“无恨师太”守多攻少。

  绝顶高手相搏,一旦处于劣势,要想扳回是非常困难的,何况“法王”是故意如此,他当然不会给“无恨师太”平反的机会,着着进逼,一剑紧似一剑,一声暴喝,“无恨师太”踉跄倒退,衣襟冒了红。

  “法王”弹进,森寒的剑刺入中宫。

  “无恨师太”努力一咬牙,双掌疾圈推出,她这一击是拼聚余力,背城借一,力道之强劲不轮于初发的一掌。

  “法王”也是失算,不虞对手有这一击。罡劲裂空之中,“嗯!”地一声闷哼,身躯倒撞,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血箭正好喷在“无恨师太”的脸上,攻势一滞,第二掌没能紧接发出,而“法王”却逮住了这些微的机会,双脚一沉,左掌挥,劈空掌震得“无恨师太”的身形一歪,又是一个机会,“法王”伸剑电冲。

  “啊!”地半声惨叫,剑已没入心窝。

  “无恨师太”的脸孔顿时扭歪,张口,血涌冒。

  “花娘,是你……逼我!”法王大声喘息。

  “无恨师太”想说什么,但满嘴沫,发不出声音,只是怒瞪着双眼,凄厉如鬼,已经完全不像是出家人。

  “花……娘!”法王的身躯晃了晃,看来他的伤势也相当不轻,声音已走了调:“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生来是……独占的……性格,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本来此事已了,你……偏偏要找了来……”

  “我……恨你!”无恨师太终于进出了一句话,其实她的表情比这句话更有力,那份恨意无法以言语形容。

  “恨也罢,怨……也罢,一切将成过去,我……眼前无法为你善后,我……会叫人来做,替你做一座大坟。”

  抽剑,“无恨师太”栽倒。

  “法王”注视了尸身片刻,蹒跚而。

  二斗子现身,走近。

  “师太,师太……”

  “无恨师太”还没断气,口唇在翕动。

  “你……”声细如蚊,但算还能出声。

  “小的是‘醉书生’的跟班。”

  “醉……书……”

  “对,醉书生!”

  “他……他叫……赵彬……” “小的已经在暗中听说!”二斗子点头。

  “武林……之后……丈夫,也就是……”

  “师太,也就是什么?”二斗子心巳收紧。

  “………”

  声音太微弱,根本听不清楚,二斗子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完之后,整个人蹦了起来,激动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无恨师太”头已歪在一边,但双眼仍怒瞪着,死不闭眼,她是不能瞑目,两夫妻先后毁在“法王”手里,而没能见爱女余文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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