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陈青云 > 血帖亡魂记 | 上页 下页


  死,在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心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得其所。死,并不如一般想象的痛苦,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使命被毁灭而无法反抗。

  蒙面人抓起甘棠,朝着道旁的横枝上一挂。

  这种杀人手法不但卑鄙而且残酷,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是自寻短见。

  任何一个高手,可以自断心脉,自戮死穴,或自碎天灵以求解脱,但像甘棠这种平凡之辈,江湖中碌碌无名,不会有人怀疑这是谋杀。

  甘棠虽有极好的内功基础,但穴道被制,与普通人并无二致,首先是一种闷塞与窒息,继之血脉停滞,胸张欲裂,那种痛楚,非笔墨所能形容,但更甚的是至死不知死因,这比有形的痛楚更深百倍。

  痛楚升到了一个极限,便自然消失,剩下的是一种虚飘的感觉,然后意识由模糊而丧失,百骸齐散,瞠目结舌。

  甘棠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结束了生命。

  蒙面人伸手摸了摸甘棠的脉息,证明真的死了,才倏然飘过。

  甘棠知觉恢复,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冷硬的岩石之上,四肢百骸,像是完全不属于自己,睁眼一片漆黑,但可看到闪烁的星星。

  他第一个意念是: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心念甫动,忽感数处要穴被重手点中,登时逆血返窜,全身虫行蚁咬,宛若被撕裂了似的,惨嚎声中,翻下了岩石,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再度苏醒,手足方一动弹,要穴之上又被点了数指,气血又开始逆行反窜,极度的痛苦,使他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身躯翻腾扭动,似乎是顺着山坡往下滚,不久,又告昏死过去。

  如此周而复始,死死活活。

  只要神志一苏,立时又被同一诡异手法点上穴道。

  他连下手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种痛苦,已超越了一个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极限。

  除了剧痛之外,脑海中已没有任何意念存在。

  醒过来,又昏过去。

  从山顶上一直翻滚到山脚。

  衣衫尽碎,体无完肤。

  最后,他连翻滚的力量都没有了,穴道被点,只一震便昏死过去。

  失去知觉的人,无论多么长的时间,在他只不过是一瞬。

  他又醒了,身上全无痛楚之感,明灯照眼,他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陈设极其豪华的房间里,锦帐绣装,床头一个精巧的兽鼎,喷着如兰似麝的香烟。

  这一境地,令他迷惑,惊奇。

  如果是一个离奇而可怕的梦境,这梦还没有醒。

  如果这是死后的遭遇,那简直不可思议。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生是死,从离开“玉牒堡”之后,一连串的事故,使他惊怖而困惑,是真?是幻?

  人影晃动之中,一个白衣少女,俏生生地出现床前。

  甘棠一骨碌坐起身来。

  “相公醒了!”

  声音娇脆悦耳,但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甘棠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少女并未消失,证明不是幻觉,把手指往嘴里一咬,痛,这当然不是梦,不由脱口道:“我是死是活?”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死了,又活了!”

  “这,什么意思?”

  “相公死了一次,但又活了!”

  “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

  甘棠毛骨悚然,栗声道:“是阴间?”

  “人间地下,地下人间。”

  “在下不懂。”

  “婢子白薇,请相公沐浴更衣,太夫人召见!”

  甘棠一跃下床,惑然道:“太夫人?”

  “是的!”

  “谁是太夫人?”

  “相公不久就可明白!”

  甘棠满心云雾,仍不敢确定眼前是真是幻,可怕的经历,又萦回脑际,“玉牒堡”退婚,被蒙面人狙杀,被神秘人不停点穴折磨,想起来余悸犹在,想不到糊里糊涂的会到了这神秘的地方。

  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问道:“白姑娘……”

  “不敢当如此称呼,请直接叫婢子名字!”

  “这……在下不知如何到这里来的?”

  “婢子不敢饶舌,请相公立刻沐浴更衣!”

  甘棠愕然了片刻,无可奈何地颔首,心想,见了什么太夫人时,当可揭晓。

  沐浴梳洗之后,换上了书生服饰,里外焕然一新,他人本俊逸,登时如变了另外一个人,精神朗玉,那婢女白薇不由看直了眼。

  甘棠被看得有些赧然,讪讪地道:“请带路!”

  “哦!”

  白薇这才惊觉,粉腮也是一红,道:“相公经这七日调养,与来时判若两人!”

  甘棠一震道:“什么,我已在床上躺了七天?”

  “是的!”

  “令人难信……”

  “请随婢子来!”

  出了房门,但见曲槛回柱,雕梁画栋,一排排的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但却静悄悄地不见个人影。

  甘棠愈来愈觉迷惘,这到底是什么所在,难道真的是王侯宫阙?

  顾盼之间,来在一间大厅之前,十二名劲装少女,分两排站在厅门之外。

  白薇在阶下停步,高声道:“婢子白薇回令!”

  厅内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带人晋见!”

  白薇向甘棠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径直入厅,朝上方福了一福,退了开去。

  甘棠带着惊奇而忐忑的心情,举步入厅,抬头一看,居中一张公案,案后坐着一个珠环翠绕的中年华贵妇人,四个少女环立身后,衣分白红紫绿四色,刚才的白薇,是其中之一,四少女都出落得美似天仙,但却冷若冰霜。

  盛装中年美妇一派雍容尊贵之气,面挂着一抹春花也似的笑容。

  甘棠心中大惑不解,难道这就是婢女白薇口中的太夫人?对方年纪并不大呀!

  当下长身一揖,道:“武林末学参见前辈……”

  贵妇身后的红衣少女突然开口道:“该称太夫人!”

  甘棠一怔神,改口道:“参见太夫人!”

  “免礼,赐坐!”

  排在最末的绿衣少女,立即移过来一个锦墩,甘棠道了声“谢坐”,缓缓坐下身形,贵妇人双目暴射奇光,直照在甘棠面上,看得甘棠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贵妇人收敛了目光,面色一肃,如罩上一层寒霜,沉缓地道:“你叫甘棠是吗?”

  甘棠大吃一惊,对方何由知道自己的名字,只好点头道:“是的!”

  “出身何门?”

  “无门无派,江湖浪子!”

  “家世?”

  “父母双亡,孤孑一身。”

  “你言不由衷吧?”

  甘棠又是一震,硬起头皮道:“在下仅能如此奉告。”

  贵妇人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可知老身是谁?”

  “这……在下无缘拜识!”

  “老身先夫便是‘天绝门’第三代掌门,此地是‘天绝地宫’!”

  “哦!”

  甘棠几乎惊得跳起来,他曾听人谈起“天绝门”这名称,据武林传言,“天绝”武功自成一家,行事诡秘,但已数十年不见踪江湖,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不为武林人所知的神秘境域,心中顿时惊惶不安起来。

  贵妇人又接声道:“本门祖师因巧获上古秘复‘天绝奇书’而创立‘天绝门’,五十年前,传到先夫,是为第三代!”

  甘棠暗吃一惊,照此说来她该是古稀以上的人了,但看上去还徐娘半老呀!

  贵妇人顿了一顿,又道:“三十年前,我子接掌第四代!”

  说完,面上飘过一抹痛苦之色。

  甘棠心念疾转,怪不得她被尊为太夫人,原来她是掌门人之母,但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秘密呢?心中虽奇,却不好询问,只好唯唯应:“是!”

  贵妇人目露湛然之光,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本门第五代掌门候选人!”

  甘棠心头狂震,陡地站起身来,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晚辈是掌门候选人?”

  “一点不错。”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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