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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以前没听说,现在你知道也不晚。方一平,面对司马茜的灵位,趁你还能开口,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方一平的身躯微见抽动,因为穴道被制,无法作大弧度的反应。好一会,他还是开了口:“师妹,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才用了太过份的手段,我现在……就要向你赎罪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方一平所说的并不尽善,但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悔意,在此之前,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韦烈冷森森地道:“方一平,现在我要割破你的喉头,让你流血,流到最后一滴,你自己说的,这是赎罪。”

  方一平闭上两眼,准备承受这自作的恶果。

  韦烈掣出了长剑,悲声道:“茜姐,现在你已经在地下长伴小青,姐妹俩永远不再分离,看着吧,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要为他所为付出代价,血的祭礼,请你领受,也愿你怨恨得消,安心瞑目。”

  “啊!”方一平嘶叫了一声,是垂死的呐喊。

  森森的剑锋缓缓接近方一平的喉头。

  方一平已呈半昏迷状态。

  蓦在此刻,数枚黑忽忽的东西挟着疾劲的风声袭向韦烈,听声音便知道出手者腕劲之强,当然不是泛泛者流。

  基于刚才方一平以信号弹作为暗器突袭的教训,韦烈不敢以掌与剑去格挡,他凌空一旋,以“苍鹰搏兔”之势电扑暗器所发的位置,人落地,一无所见。

  这时才听到暗器“噗噗!”落地之声,其中一枚被岩石反弹滚到近处,赫然发觉不是什么暗器,是松球。

  韦烈锐利如鹰的目光在搜索,远远见到一个影子在移动,由于是面对夕阳,逆光刺眼看不真切,但他仍毫不犹豫地飞掠过去,落实位置,眼前仍是空的,视线再扫向远方,一条人影正闪入三丈外岩鼻之处。

  只这一眼,他看出来了,对方是蒙头怪人。

  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一下子愣住了。

  蒙头怪人怎么可能援手方一平?

  对方的鬼魅身法他见识过,这段距离是绝对追不及的,于是他立即回头,到了原地一看,傻眼了。

  方一平已经失去了踪影。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韦烈几乎是气炸,好不容易逮到这败类,一时顾虑不周被免脱了,如此看来,救走方一平的不止一人,这跟蒙头怪人搭配的会是谁?一阵狂激之后,他冷静下来,把这完全料不到的情况作了一番分析,蒙头怪人首次现身是在小青的坟前。

  他表示对小青有所亏欠极谋补偿。

  他在小青墓前立了禁碑不许任何人侵扰,也为此而杀过人。又把小青生母路秋萍的遗物玉锁片挂在坟头,其后又参与司马茜的善后,这些都证明他是自己一边的,至少不是敌人,他为何要援手方一平?

  方一平是大刀会的总管,也是会主公孙四娘的面首宠物,难道说蒙头怪人是大刀会一员?可是,他又曾经杀过大刀会弟子,这又作何解?

  司马茜尸体被盗,掩埋的是空棺,判断是他所为。这又说明了什么?

  韦烈越想越迷惘,矛盾的事实无法理出头绪。

  夕阳西沉,只剩下西边一抹残红。

  “沙沙!”之声突传,有人登峰,还有人语之声——“奇怪,发出讯号不见回答?”

  “难道方总管会出事?”

  “到哨棚一查便见分晓。”

  “也许……他人已回总坛。”

  “如此搜索,就是笨鸟也早飞了。”

  “少胡说!”

  话声已近。

  韦烈兀立背对搜索者。

  “看,有人!”

  “包抄上去!”

  行动声中,韦烈被围困,这一组搜索的不下十人。

  “什么人?”为首的喝问。

  韦烈垂下眼,不言不动,也不看来人。

  “是武林公子!”其中,人惊声叫出。“发紧急讯号!”为首的下令。

  韦烈一向不随便杀人,而现在他却很想杀人,方一平的脱走,使他一心一意要为司马茜复仇的心愿落了空。那股怨气必须发泄,否则他真的会发疯。拔剑,转身,挥出,第一声惨号破空而起。

  紧接着,两声、三声,也有数声相叠……

  剑光、血光、刀光,搅乱了夕阳的残红。

  时间很短暂,随即沉寂下来,紧急讯号没有发出,没有人活着离开,场面沉寂下来。

  韦烈深深透了口气,收剑离开。

  大刀会总坛,馆舍内厅。

  方一平坐在桌边,神情显得很不稳定。

  会主侍婢倩英站在他面前。

  “倩英,谢谢你解了本座的危难!”

  “总管言重了,适逢其会,何谢之有。”

  “你是怎么去后峰的?”

  “会主关心总管的辛劳,要小婢送点吃的去,想不到恰巧碰上……”倩英笑笑。“其实……我说总管,小婢一向相信命运,什么都是注定了的,命不该绝,扔在刀山油锅也死不了,要是阳寿该终,藏在密室铁柜里也活不了。就象小婢,分明必死却意外重生了,而有的人千方百计求生,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上天的安排。”

  方一平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说得是!”他干涩地笑笑,忘不了青锋临颈险些作为活祭品的那一幕。“倩英,那助你诱走韦烈的是谁?”“是黄堂主,可惜……他和手下全都成了韦烈的剑下亡魂。”脸上现出了黯然之色。

  “嗨!”方一平握拳捶了下桌面。“会主还没回来?”

  “大概还没有,马香主传来急讯发现可疑人影,会主亲自赶去指挥搜捕,我想……很可能是韦烈一伙。”

  “唔!”眼珠子一转。“倩英,本座……想求你件事。”

  “不敢当这求字,总管但请吩咐。”

  “后峰发生的事最好别让会主知道。”

  “如果会主问起……”

  “会主不知道怎会问起?你只说中途碰上了本座一道回总坛,至于别的本座会应付。”方一平凝望着倩英。

  “好,我就照总管的交代回报。”方一平邪意地笑笑,“倩英,你的身材……实在美极了!”

  “总管在取笑!”

  “不,真的,你要是脸上没这块疤,定然是大美人一个,不过,这也没什么,脸孔……只是给人瞧的,身材才是……嘻,教男人神魂颠倒的真实对象。”

  “总管的意思……”倩英含羞低头。

  “我十分欣赏你这一副美之又美的身材!”说着起身伸手。

  倩英退避。

  “总管,我受会主救命深思,对她誓死忠诚。”

  “这我知道,我同样感激会主知遇之恩,总不会做出对不不起的事。”方一平见风转舵。“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你是会主的体己人,我们太熟悉了,所以也就不不那么“不会的!”倩英坦然无事的说,偏头想想。“方总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这是我听来的,可千万不能漏嘴,听说在多年前,会主很喜欢一个叫戚安邦的内堂香主,出入都带在身边,有一次被会主发现他偷腥,跟一个丫头做了不可告人的事,相当震怒,于是在一个深夜把两人召到密室里……”

  “怎样?”方一平有些紧张。

  “我想起来就发抖!”倩英作了一个恐惧的表情。“会主命令戚香主当她的面把那小丫环活活掐死,然后她自己下刀把那风流俊俏的戚香主挑断了手脚的筋,然后剥皮,一寸一寸地剥,到半死之时,拖出去活埋。”

  “啊!”方一乎的头皮在发炸。“倩英,这会是真的?”

  “我无意中听人说的,没亲眼看见。”

  “好,你下去歇着吧!”方一平心里有了深深的戒惧。事实上他也很明白公孙四娘是一只老母狼,背叛了她下场一定非常惨,他现在等于是她豢养的玩物,只要她不如意或是厌倦了就可以汰旧换新。

  倩英转身,拉开门,公孙四娘正站在门外。“会主,您回来了?”倩英行礼。

  “会主!”方一平赶紧上前招呼。

  “唔!”公孙四娘目注倩英。“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神情语气显示出非常不高兴。

  “是属下叫她来的!”方一平代答。

  “我没问你!”

  方一平噤然,头一次他受到如此待遇。

  “是方总管叫婢子来问话。”

  “问什么话?”

  “婢子奉命送点吃的到后峰哨棚给方总管,半路上发现方总管遇敌受伤,正巧黄堂主率手下搜山来到,于是由黄堂主引走敌人,婢子协助方总管离开现场,刚刚方总管着人叫婢子来便是询问敌人方面的情况。”

  “敌方是谁?”

  “韦烈!”

  “哦!”公孙四娘点点头。“你下去,准备吃的。”

  “是!”倩英退出。

  公孙四娘眼望方一平,容色和缓了下来。

  “你受了伤?”

  “是的!”

  “严重吗?”她又显出了关切之情。

  “不算严重,现在差不多已经复原。”

  “那就好,等会过来陪我用餐。”

  “是!”方一平躬身回答。

  路边酒店。

  设备简陋但规模却不小,有近二十副座头,小二有五人之多。因为这里是来往大道,行商客旅不绝,偏偏又离市镇远,是两个市镇间打尖歇脚的中途站,所以生意兴隆,掌柜崔胖子笑口常开,大概是财源广进的缘故。

  现在是日落不久,店里上了六成座,由于客人都是行商和一般江湖人物,谈不上规矩礼数,几十个客人已把整间店吵得几乎掀了屋顶,唯一表现得斯文的是王雨和谷兰她们这一桌,在这种场合里反而变成了特殊。

  “韦公子怎么还不见人影?”王雨目注店外。

  “反正我们不见不散,等吧!”谷兰说。

  “会不会……碰上了什么麻烦?”

  “王公子!”谷兰笑笑。“你这是关心过度,他折回大刀会禁区,本来就是去找麻烦的还怕碰上麻烦?”

  “说的也是!”王雨的脸红了一红。

  就在此刻,一口气进来了十几个人,除了为首的一个马脸黑衫中年人,其余都是悍气十足的精壮汉子,这伙人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道。大伙分成两桌,立即叫酒叫菜,使酒店更形热闹,差点翻了天。

  小二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一个混混型的年轻汉子来到王雨他们桌边,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口里都哝道:“勾魂使者马元,现身之处决无好事,他是‘瘟神’裘一介手下大将,说不定是冲着我们而来,多加注意。”说完,仿佛没找到要找的人,摇摇头,走回自己座头。他,正是“雾里鼠”王道,特地来向王雨通消息的。

  黑衫中年人正与身边的一名斜眼汉子交谈,两人歪着头,几乎接近耳语。

  在这喧闹的场合中,大声讲话未必听得清楚,但王雨却在凝神倾听,中间隔了四五张桌子,他如何去分辨其中一个凑近才能听得到的声音。

  谷兰相当纳罕,她不知道王雨有此“神通”。

  “嗯,这档事非管不可!”王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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