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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岳家宇不由大怒,不知道鸟园主人是谁?为何把他们三个诱来此处?

  三人被人点了穴道,惊悸焦灼地望着岳家宇。而那三只大的猫头鹰,其中一只停下啄食尸体,向岳家宇望过来。

  那怪物的双眼极大、有如两盏黄钉,巨啄上仍挂着人体的皮肉。血红一片。

  岳家宇心头骇然,吃人的猫头鹰,见所未见,此尸既被啄食,谅也是武林中人……。

  他暗暗提足内力,缓缓走近,此刻另外两只也停止啄食,但其中一只嘴上还含着一段模糊的肠子。

  显然这三只猫头鹰也知来者不善,二只杯口大的黄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岳家宇相距五步停下来,两臂猛张,拍出一道罡风。

  那知三只猫头鹰也极灵敏,不待罡风到达,就飞了开去。

  罡风过处,把那具尸体震得粉碎,都贴在四周铁栏杆之上,惨不忍睹。

  但三只猫头鹰怪笑一声,慑人心脾,分三个方向,凌空扑来。岳家宇长啸一声,身子凌空跃起,扫出三掌。

  三只猫头鹰,被震得羽毛纷纷洒落,在空中翻翻滚滚,却末受伤,显然并未被罡劲击中。

  就这样人鸟战了盏茶工夫,相持不下,而岳家岳却越打越心惊,忖道:

  “这样打下去,一旦乏力被啄食。他们三人也就完了……。”

  可是,三只凶鸟啄扫、抓扇,攻势厉害,身坚似铁,有时被震出数丈,却仍能再飞起猛攻。

  “有了……。”岳家宇力劈七八掌,掏出一个火折,将火头打着,四周立即明亮起来。

  这一下三只猫头鹰就吃惊啦!因为它们只能夜视,就怕见光,虽是星星之火,却使它们不敢飞近。

  岳家宇一手护着火头,恐怕被风吹灭,步步进逼,俟机出手。

  此刻三只大鸟贴着屋顶绕飞,好象瞎了一般,有时差点碰到梁上。

  岳家宇认准一只,力贯左掌,推出“鹤形八掌”第一式。

  这些扁毛畜牲无论如何厉害,毕竟不能以身尝试“鹤形八掌”,“蓬”地一声,屋中羽毛纷飞,有如雪片下落,而被击中的那一只,已掉在地上挣扎悲鸣。

  另外两只已知同伴被伤,凄厉的悲叫摄人,却不敢以目视光。

  接连两掌,另外两只也蓬然落地,岳家宇抹去汗水,急忙掠向宋、万三人铁柱旁。他深深庆幸那只怪鸟把他引来,及时救了三人,却未想到那怪鸟为何会引他来?目的何在?

  他并非疏忽,实在是一个人焦急之时,方寸一乱,就无暇去想。他劈乱三人身上的铁索,为他们解了穴道。

  哪知就在他长长吁了口气之时,突见宋象干两臂一搂,把他的双臂抱紧,纪露露冷冷一声点了他的穴道。

  岳家宇还以为他们惊喜过度抱拥他呢,当他已被制住时。突见三人往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岳家宇楞了一下,道:

  “岳家宇呀!你这次真完了……。”

  原来这三人并非宋、万、纪三人,而是三个面形相似之人,戴上面罩,再穿上相同的衣衫,瞒过了他。

  因此星月无光,这屋中四周虽是铁栏杆,却仍然极黯,岳家宇一心惦念着他们三人,一旦看到相似之人自然不会怀疑是假的了。

  “我太无用了!空有一身绝技,却连番陷入奸人之手。今后如何闯荡江湖……?”

  只闻其中一个道:

  “咱们如何处置他?”

  另一个女的道:

  “这小子以侠义自居,专门与我道作对,同道死于他手中的不少,干脆将他丢入食肉鸟笼中,叫他零碎受罪而死如何?”

  男的道:

  “此计甚妙!现在就打发他……。”他挟起岳家宇,三人出了大圆屋,向那猛隼木屋奔去。

  “完了!”岳家宇并不怕死,只是感觉费尽心机,学了身绝技,而且亲仇已有头续,都来不及报复,就要死在鸟啄之下,这是他所不能瞑目的!

  “哗啦啦”一声,一个女的拉开一个门,正要把岳家宇塞进,突闻一声厉喝,掠来三条身影。

  为首之人是一个和尚,第二个是一个中年美妇,另一个老化子站在三丈外。

  那和尚身形快逾电掣,未待对方回过头来,一手捏着男人的脖子,另一手把岳家宇抢到手中。

  那男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塌了下去。另外两个正想逃走,却被那中年妇人抓住一个,扯着两腿,“嘶”地一声,撕成两片。

  另一个惊得直抖,竟忘了逃走,老叫化走过去连连摇手道:

  “你不要怕!老化子保证不杀你,但你必须说出,是谁支使你们诱他来此而加以杀害的?”

  此刻岳家宇已被那和尚解了穴道,原来这和尚正是百了大师,也就是老叫化岳家宇用火烧掉的红云寺主持,那妇人当然是“冷血武后”萧传芳了。就看她活劈那少女的手段,就不辜负“冷血”的雅号。

  岳家宇谢过了百了,但百了却指着老化子肃然道:

  “小侠先别谢我,此番救人,完全是老化子的主意!你应该谢他……。”

  岳家宇缓缓走进,不禁大惑不解,前此,他以为老化子就就是左世保,而现在,他看出老化子身材较矮,绝不是那恶贼。

  但梅友竹所对他说的话仍在耳际,老化子与岳家之事,不便深究,但老化子确是岳家的真正仇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家宇正要和老化子打招呼,只见那少女低着头道;

  “是左世保大侠要我们在此设计杀害岳小侠,他说岳小侠急欲找寻他的三个同伴,在这黑暗的屋中定能上当,然后将他丢入食肉鸟屋中,任鸟撕食……”

  “左世保……左世保……”老化子神色肃穆,这是他极少有的现象,突然面色一冷,对岳家宇道:

  “小子,老夫乃是‘圣手财神’曲志刚,我才是你小子真正杀父仇人!小子,你动手吧!老化子知道迟早终有这一天,只是老化子问心有愧,必须先为岳家做点善声之后,把这条老命交于你,死也瞑目了……。”

  百了宏声道:

  “曲兄千万别意气用事,老衲以为曲兄说出昔年之事,岳小侠当能念在你不知之过,而予原谅,曲兄快点说吧!”

  老化子沉声道:

  “老化子杀人偿命,不想解释,虽然昔年是个误会,但岳家骥确实死在老夫手中……”

  岳家宇面色一冷,道:

  “曲志刚,家父与你何仇?”

  曲志刚宏声道;

  “小侠听我说,昔年武林中人与令尊定下盟约,不准学那狂人的武学,这件事与曲兄毫无关系,他自不必参与凶杀之事,只因在该案之前,曲兄曾与令尊印证武功,那时他们都将很年轻,自是有些火气,而约定印证之期,正是数百高手联手屠杀岳家那一夜。曲兄按时赴约,当到达贵庄后时,突见令尊目蕴凶芒,向曲兄扑到,全力施出一式怪学。”

  “曲兄不知岳家遭难之事,更不知令尊目蕴凶芒是因为搏杀太久,用力过度的脱力失常现象,事实上他那时是视而不见,根本不知对方何人,只以为是那些以多为胜的武林败类。”

  “曲兄为了自保,而且素知令尊武功极高,自不敢大意,竟以全力出掌,那知……”

  百了大师慨然叹道:

  “只发出半掌,曲兄感觉有异,因令尊之掌力软弱无力,曲兄大惊之下,急忙收回掌力,但已不及,令尊已经倒地而亡……”

  岳家宇泪如泉涌,面孔扭曲,冷峻地道:

  “即使果真如此,亦不可原谅,家父之仇,无人知道他丧于何人之手,而曲志刚既是失手,本不能怪他,但他杀人之后却秘而不宣,显然居心不测!”

  老化子凄然道: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老化子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自也有其弱点,当时知道是个误会,但错已铸成,不可挽回、四望无人,只得将令尊之尸体携走,埋葬于茅山。”

  他慨然叹道:

  “数十年来,老夫痛苦已极,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一般人都以为是左世保所为,老夫不说,谁也不知,但老夫良心有愧,然时或安,只得将此事坦白告知几位友好,如梅友竹,百了等人……”

  岳家宇悲不成声,这该怎么办呢?他咬咬牙沉声道:

  “曲志刚!家父虽非你有意杀死,但确是丧在你手,而且你曾想一手遮天,永远瞒人,仅此二点,已是死有余辜。这样吧!你若能接下岳某的‘鹤形八掌’第七式,看在你救治万、纪二女及今夜援手面上,从此恩仇两抵,没若接不下来,那只好认命了……。”

  事已至此,老化子自不会退缩,况且他今夜此来,乃抱着必死之心。但百了却大为焦急,连连摇手道:

  “岳小侠且听老衲一言!俗语说怨家宜解不宜结,曲兄既已自承错误,且将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机密公诸朋友,足见他不失为正大光明,小侠看在救治万、纪二人面上,也该从此化解,不再……”

  岳家宇厉声道:

  “救治万、纪二人及连番对在下援手,乃是故意示恩,图免一死,在下不能让父仇及全家四十一口血仇置诸脑后,曲志刚你准备了!”

  老化子神色肃然,缓缓跟上三步,道:

  “出手吧!老夫舍命奉陪就是子……”

  岳家宇仰天悲呼道:

  “爹爹,孩子终于找到岳家的仇人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可以瞑目九泉了……”

  语毕招出,“鹤形八掌”第一二式,已告出手。狂飙乍起,地上尘土立即弥漫了三丈方圆之地。

  老化子虽然身负绝学,但因有愧在心,不免打个折扣,况且“鹤形八掌”的威力,大出他的意料。

  岳家宇虽然悲忿交集,但他也是极富情感人,大丈夫受恩一滴,当涌泉以报,万、纪二女若非老化子设法相救,恐怕早已白骨一堆了。

  只因父仇不共戴天。原以仍以六七成真力相搏,第三四式施出,百了大师还在一边央求。但“冷血武后”却无于衷,好象谁死谁活都于她无干。

  老化子的工夫,以小巧为主,但“鹤形十八”以雄猛为主,只因在三丈方圆之内,即使闪过正锋,仍然无法拿稳桩步。

  第五式施出,老化子骤感身如随风飘舞的败叶,四面八方的压力,一重重一排排压到,不容他眨眨眼和喘一口气。

  当第六式出手时,老化子胸头一阵翻腾,暗暗将一口鲜血咽下,这本是练武主人受伤时的大忌,有血应该吐出来。但他此时早已视死如归,若吐出鲜血,也许会使对方产生不忍下手之心,那样一来,他即使不被杀死,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那力道太大了,老化子惊喜交集,自己死了之后,不愁白道武林后起无人,然而,他此刻连招和闪避都几乎无法办到了。

  岳家宇此刻也是抱着些微不安的心情,咬牙施出第七招,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突闻一声大喝:“家宇住手”!

  这声大喝充满了焦灼和悲忿,岳家宇硬生生收回掌力,但因喝声太突然,仅能撤回五成力道,狂飙呼啸中,老化子已被卷出三丈之外。

  这是他首次施出“鹤形八掌”第七式。踉跄退了三大步,回头望去。来人竟是梅友竹。一脸惶急之色,道:

  “家宇,尚幸老夫及时赶到未让成大错,曲志刚如果有错,也是被动的,这怎能怪他,而他也只能负道义上的责任,至于令尊真正的仇人,仍是左世保!”

  此言一出,无不动容,岳家宇沉声道:

  “梅大侠若要为曲志刚说情,似也不必转弯抹角,事实上梅侠已经早为他说了许多好话了!请问梅前辈怎知真正的仇人是左世保?”

  “喏!”梅友竹伸手一指,只见木屋之后走出一位皓首白眉的老人,岳家宇悲呼一声,投入老人怀中,泣不成声。

  此老正是他的师傅“三绝逸叟”司马龙。

  此时,梅友竹向百了一打手势,百了立即拉着老化子,悄悄离去,只剩下司马龙师徒在夜风相拥唏嘘。

  “师傅……梅大侠的话是真的么?”

  “是的……宇儿!他不会骗你的……”

  “可是师傅并未提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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