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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正行之间,眼前出现一座大庙,朱昶心中一喜,这是个最佳的藏身之处,脚步一紧,朝庙门奔去。

  到了庙前一看,并不是庙,而是一所道观,气派十分宏伟,一块巨匾,刻着三个斗大的颜体字:"玄都观",观门敞开,却不见人影。

  朱昶心念疾转,最好是寻个隐僻处所,睡上一觉,以不惊动观里道士为佳,想着,进入观门,门里是一个大院,花木扶疏,卵石铺径,十分修整清幽,正面是一间过殿,再后面想来便是正殿了。

  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月洞门,门内隐约露出回栏花窗。

  东北角,有一道角门紧掩着。

  朱昶根据经验,径奔角门,用手一推,却是从内闩着的,干脆越门头而入,门内,是一条甬道,他毫不犹豫地顺甬道而行,甬道尽头,又是一个小小院落,一幢小小精舍,木石玲珑,布置着极具匠心,只是杂草丛生,落叶满地,看来久已无人居住了。

  "好地方!"

  朱昶自语了一声,穿过院中花径,直达精舍之前,只见一把大锁守门,锁上锈痕疤疤,当然不能破门而入。

  精舍正面,是两扁油漆剥蚀的大木门,朝外锁着,这才是正门。

  朱昶迅快地观察了一遍形势,绕到侧方的花架下,就石凳上躺了下来,心想,此地决不虞被人侵扰,更不会被观中道士发觉。

  他彻夜未息,又经过"神掌秀士姜珏"被杀那一幕,委实有些疲倦了,不知不觉中蒙蒙入睡。

  一阵嘈杂的呼喝声,把朱昶从睡梦中惊醒,一看,业已日正中天,忙翻身坐了起来侧耳静听。

  声音发自木门之外。

  "无量寿佛,小道不敢擅专!"

  "废话!"

  "这是本观禁地,除观主本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入。""找死吗?"

  "施主完全不顾江湖规矩?"

  "要这些小杂毛闪开!"

  "施主……"

  "哇!哇!……"

  四五声惨号,一连串响起,夹着倒地之声。

  "破门而入,把这牛鼻子抓起来!"

  暴喝,闷哼……

  "轰!"然一声巨响,木片纷飞,精舍院门被掌风劈碎,人影一涌而入。

  朱昶一个翻滚,闪电般没入近旁假山石后。

  从假山罅缝外望,呼吸为之一窒,杀机又告云涌而起,来的,又是"黑堡"爪牙,两名"黑武士",挟持着一个中年道士,另两名"黑武士"随在一个黑衫老者之后,那黑衫老者,赫然是"黑武士"头目之一的"无情太岁许钧"。

  "无情太岁许钧"一挥手,大喝一声:"搜!"两名"黑武士"立即欺身上前,一脚踢开精舍之门,冲了进去。

  那被执的中年道士,目眦欲裂,猛力挣扎,却挣不脱两名"黑武士"之手,破口大骂道:"尔等这种行径,观主必不干休……""拍!"一记耳光,打得那道士口吐鲜血,脸肿了半边。

  朱昶目眦欲裂,愤火中烧,正待现身,忽然瞥见一抹淡影在眼帘一闪而没,心知暗中来了高手,遂又按捺住没有动,那影子是日光投映,否则在大白天是无法发觉的,是谁呢?属于道士这一方,还是"黑堡"一方?

  两名搜索精舍的"黑武士"现身出来,其中之一,手捧一本绢册,直趋"无情太岁许钧"身前,躬身道:"禀头目,只有这个!""无情太岁许钧"一手接过,目光一转,道:"玄都宝箓!"那中年道士厉声道:"这是本观传派之宝,尔等……""无情太岁"暴喝一声道:"住口,牛鼻子,你还是交出来的好?""贫道说过不知情!"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告诉你,你若不交出来,"玄都观"将在片刻之间化为灰烬,你看着办吧!""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牛鼻子,废话少说,没人和你谈天理!"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飘然而入,来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锦袍老者,满面红光,双目炯炯有神,五绺长须,飘洒胸前。

  中年道士急叫道:"西门施主来得好,请主持公道!"锦袍老者眉头一皱,道:"什么回事?"

  中年道士激愤地道:"他们迫小道交出什么"玉匣金经",说是敝师叔得手的……"朱昶骇然大震,原来"黑堡"是在索取"玉匣金经",道士口中的师叔,当是"天玄子"无疑了,这些道士尚不知他们的观主业已被残害在"黑堡"石牢之中,怪不得这精舍如此荒芜,又划为观中禁地,原来是"天玄子"修真的地方。

  这锦袍老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心念之间,只听"无情太岁许钧"阴恻恻的道:"原来是"武林生佛西门望"驾到,恕区区失迎!"朱昶这一震更加非同小可,想不到这锦袍老人便是父亲生前十分推崇的白道翘楚"武林生佛西门望"。

  西门望功力高绝,一生行侠仗义,济弱扶倾,被誉为"武林生佛"。

  "武林生佛西门望"一抱拳道:"岂敢,阁下如何称呼?""区区,"无情太岁许钧"!"

  "许朋友可肯听本人一言?"

  "阁下最好置身事外!"

  "但本人碰上了,就不能袖手。"

  "阁下别自恃武林名望……"

  "哈哈哈哈,言重了,本人武林末流,焉敢自恃,只是本人与此观观主乃多年至交,不得不过问……"朱昶陡地想起自己被仇家击落绝谷,为一残废怪老人所救那一回事,怪老人便是"中原大侠诸葛玉",因了妻子张芳蕙不贞,而被西门望谋害。

  眼前这西门望,便是夺友妻,谋友命的凶手。

  自己曾受"中原大侠诸葛玉"救命大恩,也曾答应为他报仇、杀妻、寻女,但从表面上看来,这"武林生佛西门望"绝非这等人……

  心念未已,只听"无情太岁许钧"嘿嘿一阵冷笑道:"西门望,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武林生佛西门望"面色不改,依然含笑道:"许朋友不肯接纳区区的话……""西门望,如换了别人,此刻已不能站着说话了!""区区希望能好好解决?"

  "你非管不可?"

  "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无情太岁许钧"眼珠一转,换了一付面孔,道:"也好,阁下既然一定要管,咱姓许的就买这人情,放开牛鼻子!"两名挟持中年道士的"黑武士",立即松了手。

  中年道士狼狈地往"武林生佛西门望"身边一站。

  "武林生佛"的声望,的确不小,竟然能使生杀予夺的"黑堡"头目低头,难道他真能掩盖天下人耳目,伪君子的面孔迄未被戳穿?

  朱昶不由大感困惑,心想,倒要看看对方如何解决这公案。

  "武林生佛西门望"礼数周到地一抱拳道:"足感盛情!""无情太岁许钧"冷冷一笑,道:"不必,本人是奉命行事,以完成任务为原则,阁下既然出面管这事,就请劝说牛鼻子交出"玉匣金经"!""如果不交出呢?"

  "血洗"玄都观"!"

  这句充满血腥意味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生佛西门望"转向那中年道士道:"涵虚,你听见了,只管交出来,令师叔回来,由我负责解说。""涵虚道人"苦着脸道:"小道委实不知情!""真的吗?"

  "小道不敢打诳语。"

  "比如说,以你所知令师叔可能收藏的地方……""本观之中,只这精舍是敝师叔专用之所,除此再无隐秘之处了。""你再想想看?"

  "这……无从想起,小道根本足不出观。"

  西门望手捻长髯,苦着眉,沉吟不语,一付焦灼而无奈的神色。

  "无情太岁许钧"冷冷一笑道:"阁下可以撒手了?"西门望面色一整,以断然的口吻道:"不!""无情太岁"面色一沉,道:"阁下如何管法?""请宽限一月,区区协助这位"涵虚"首弟尽力寻找,一方面派人找回"天玄子",务必有所交代。"朱昶咬了咬牙,暗道:天玄子早已归真了,去招魂吗?

  "无情太岁"闻言之下,寒声道:"恐怕办不到!"西门望沉声道:"依阁下之见呢?"

  "照命行事!"

  "照命行事?"

  "不错,血洗"玄都观"!"

  "有区区在此,阁下恐怕难以如愿?"

  "西门望,你敢与本堡为敌?"

  "区区一向只知公义二字。"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令人心折。

  "你会后悔无及……"

  "我西门望一旦插手之事,决无反顾!"

  "甚至以生命作代价?"

  "并无不可!"

  "值得吗?"

  "义之所在,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看来要见真章了?"

  "姓许的,说实在话,连你加四名手下,不是本人对手,信吗?""呛!呛!"连声,四"黑武士"拔出了腰间佩剑,十几名道士,涌现院门边,个个横眉竖目,大有拚命之慨。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朱昶心念疾转,不管西门望实际为人如何,"谷中人"的公案改日再论,今天自己非助"玄都观"却敌不可。

  西门望栗声道:"许钧,你当真要血染"玄都观"?""无情太岁"双目一瞪,道:"看来是如此了!""涵虚道人"凄厉的道:"西门施主,你还是退出这场是非吧,小道等虽力有不逮,决心与此观共存亡。"西门望大声道:"涵虚,不说本人与"天玄子"的交情,只为公义二字,也非拚上一拚不可……""涵虚道士"激颤地道:"西门施主,开罪"黑堡",后果……"西门望一抬手,道:"不必多说了!"

  四名"黑武士"在"无情太岁"以目光示意之下,齐齐暴喝一声,欺身出手,四支长剑,挟雷霆万钧之威,罩向"武林生佛西门望","涵虚道人"站在西门望身侧,也成了攻击的对象。

  人影一幌,西门望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安然脱出剑圈之外,还附带把"涵虚道人"也带了出来,四只长剑,全落了空,这一手,着实令人咋舌。

  四名"黑武士"再次暴喝出声,折身二次出剑,剑势之凌厉,世无其匹。

  西门望双手一圈一划,凛冽罡风卷处,四"黑武士"倒退不迭。

  "区区不想杀人,各位该自量些。"

  "无情太岁许钧"桀桀一声怪笑道:"西门望,用不着假惺惺,这是死约会,不死不散?"话声中,双掌一错,欺身上前。

  四名"黑武士"幌身各占方位,圈住了四角。

  西门望推了"涵虚道人"一下,"涵虚道人"扬掌向一名"黑武士"劈去,掌风却也凌厉惊人,当面的"黑武士"长剑被荡开,人也退了两步。

  左右两名"黑武士",双双出手夹击,快逾电闪。

  "涵虚道人"就前冲之势,射出八尺之外,险极地避过这两剑。

  "砰!"然一声巨响,西门望与许钧对了一掌,许钧马步一浮,退了两步,显见他的功力较西门望逊了一筹,下角的"黑武士"乘机出剑,疾袭西门望后心。

  西门望功力果然不凡,宛若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捋,惊呼声中,那名"黑武士"长剑脱手,恰巧飞向假山。

  奇怪,竟无坠剑之声。

  "哇!"

  惨号震栗了全场,背向假山的那名"黑武士"栽了下去。

  场中,多了一个奇丑少年,手中执着被西门望震飞的那只长剑。

  "呀!"

  在场的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

  这丑人现身如同鬼魅,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无情太岁许钧"窒了一窒之后,狂声道:"是你?"惊震之状,溢于言表。

  朱昶目光横扫现场一周,然后注定在西门望面上,道:"阁下就是"武林生佛"?"西门望不知是震惊抑是骇怪,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仍不失风度的道:"老夫正是,小友如何称呼?""在下"苦人儿"!"

  "苦人儿?"

  "是的,在下跟观主"天玄子"曾有数面之雅!""哦!"

  朱昶陡地一回身,面对"无情太岁许钧",寒声道:"阁下很觉意外是吗?""无情太岁"阴森森地道:"小残废,老夫的确很感意外!"朱昶寒声道:"还有更令阁下意外的事!"

  "说说看?"

  "你们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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