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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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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似乎也娇躯一震,一双海样深的美目,直盯在朱昶面上,粉腮上的微笑慢慢收敛,代之的是两片红霞。 那情态,的确使人意乱情迷,绮念横生。 双方都没有开口。 气氛在微妙之中夹着尴尬。 朱昶猛省自己失态,讪讪地长揖到地,道:"在下就此谢过姑娘!"宫妆少女粉腮一正,道:"这倒不必,相公上姓?""在下姓朱名昶!" "朱相公是那位高人门下?" "这……请姑娘原谅……" "既有不便,不说也罢!" "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奇英!" "奇英?"显然这是芳名而不带姓。 "嗯!" "那在下对姑娘该如何称呼?" "叫我名字好了!" "那岂不冒渎……" "别酸溜溜的什么冒渎不冒渎。" "在下就称奇姑娘如何?" "很好!" 她不道姓,显然有隐衷,朱昶自不便追问,连带对方的来历也不好意思问了,因为自己先就隐秘了身世。 "奇姑娘何以会来到这荒山之内,救援……""算是巧合吧!" 朱昶知道自己是由青衣婢女小蕙出手救至此地的,一个看上去纤弱的女子,托住一个大男人飞驰数里,行若无事,这份能耐,已极惊人,由婢观主,这自称"奇英"的宫妆少女,功力岂非更加难量,不由慨叹自己以往一得而自足,实在有如井蛙。 婢子小蕙开口道:"小姐,我们及早离此为上?"宫妆少女螓首微点,妙目流波,仍停在朱昶面上,道:"朱相公曾为了一名绛衣女子,与黑堡结仇?"朱昶暗惊对方竟也知道这过节,当下一颔首,愤然道:"是的!""此后朱相公在江湖行走,可就困难重重了?""是的,在下打算暂不走动!" "我有件东西赠与相公……" 小蕙开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朱昶心中一动道:"奇姑娘有东西赠予在下?""嗯!一件小玩意,聊作此次相识的纪念吧!"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打开来,两指拑出一物,赫然是一块小小的墨绿玉佩。 朱昶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红着脸道:"在下蒙姑娘援手,怎敢又受姑娘厚赠……"奇英粉腮微微一红,但落落大方的道:"不值什么,一点纪念而已!"一个少女,赠贴身之物与异性,这代表什么,朱昶是明白的,一时之间,不知是收了好,还是拒绝好? 小蕙忍不住唤了一声:"小姐……" 奇英扬手制止了她以下的话,接着向朱昶道:"这是一块祖传玉佩,如有急难,相公出示此物,当有妙用!"朱昶为之心头一震,这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一块玉佩竟有这大魔力? "奇姑娘,在下怎敢收受……" "如有人问起,只说是我所赠,别的不必提!"说着,盈盈举步,上前递与朱昶。 朱昶无奈,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奇英展颜一笑,道:"朱相公,这个朋友我们算交上了!"朱昶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最难消受美人恩,这际遇多么神奇,若非她主婢不速而至,施以援手,此刻已做了"黑堡"阶下之囚,后果实难预料。 但她的来路与动机,实在使人煞费心思量。 "朱相公,我们再见了!" 朱昶抱拳道:"姑娘请便,此情终必报偿!"奇英樱唇一撇,道:"我不喜欢听什么报恩偿德的话!"小儿女娇嗔之情,益增她的妩媚,朱昶只觉呼吸为之一窒,期期艾艾的道:"这……并非俗套,在下是……出于至诚!"奇英爽朗地一笑,道:"好,我心领了,再见!"素手一挥,裙裾飘飘,与小蕙翩然穿林而去。 朱昶惚惚如有所失,久久才回过神来,这时,他才感到身上的剑伤隐隐作痛,一袭白色儒衫,血渍斑剥,好在这是山区,否则便无法见人了。 他深深地想: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何以会在这荒野出现? 她救自己脱离"黑堡"爪牙之手,是偶然吗?还是…… 愈想,愈觉思绪如麻,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以马声引走王中巨,这一着真是妙极,如果"神眼王中巨"知道自己堂堂"黑武士"头目,栽在两个少女手下,怕不气死才怪。 他细细把玩那块小巧的墨绿玉佩,觉得温香犹在,心湖里不由起了一阵涟漪。他想到这次江南之行,所遇佳丽无数,并未留情,却不道归途中连遇二美…… 林中的光线更加黯淡了,显示业已到日薄西山的时分。 他又想起了家。 于是,抖擞精神,穿林而出,漏夜朝山中奔去。 他走的并不是路,连马道都没有,翻山越涧,朝一个熟悉的方向疾驰。 他丝毫也不感到疲累,只有一颗切切思归的心。此刻,他甚至连绛衣女子郝宫花与宫妆少女奇英这两个绝代美人,也暂时淡忘了。 想到自己这副狼狈相,见了父母如何解说呢?弟妹看了,怕不当趣事谈上三年。 正行之间,忽见对峰有数条黑影,疾幌而逝,夜色深浓,根本看不真切是人是兽。 他的心头登时打上了一个结,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妙。 如果是兽,不似那等驰法,如果是人,这荒山绝域,根本数年不见人迹,现在时当夜半,人从何来呢? 是"黑堡"的人在搜索自己吗? 他加速脚程疾赶。 拂晓时分,来到一道绝谷之前,他停下了身形,对过,是密集的原始森林,黑压压一望无垠,此时,晓雾未收,迷离中恍若进入洪荒幻境。 他歇了片刻── 突地引吭高歌: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苏侵阶。一行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这是南唐亡国之君李后主的一首浪淘沙。 他父亲"剑圣朱鸣嵩",避仇隐居,意志消沉,心怀惨痛,平时常吟这一阙"浪淘沙"以自拟,朱昶此刻吟唱的目的,是告诉家人,游子已归家了。 吟声歇了甚久,对峰不见任何动静。 这绝谷设有一条绳索藉以飞渡,但必须由对岸曳起,朱昶就是等待由飞索渡谷,如果不由这捷径,必须绕道十里之外,穿越一片原始森林,方可到家。 他再次运足功力,吟唱了一遍。 依然寂静如死,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忽地忆起昨晚在途中所见可疑黑影,顿时心烦意乱,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 他折转身便朝侧方绕去,旭日高升,他来到一户山居人家,这里是他出入山时,寄顿马匹的地方,其实,这人家便是老仆夫妇及一个独生女相伴主人归隐之所,由此到家,还有七八里常人无法越过的艰险地带。 "陆叔!" 他高叫了一声,照往常,首先出迎的必是两条大猎犬,然而今日气氛有些异样,一丝声息也没有。 他不禁呆住了,这是什么回事,莫不成真的发生了意外? 他猛一弹身,如疾箭般射向那椽隐在林中的木屋。 木门半掩,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两条猛壮的猎犬,倒毙门前血泊中。 事实已说明此地遭了意外,他头皮发了炸,呼吸有些窒碍,冷汗直冒。 一脱踏入木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目光扫处…… "呀!" 他栗声惊呼,眼前冒出了金花,刹那间,似乎天转地旋。 室内,两具残缺的尸体,浸在业已凝固的紫黑色血滩中,死者面目依稀可辨,赫然正是老仆陆叔夫妇。 是什么人下的手? 朱昶全身冰凉,从头直麻到脚心,老仆忠主一生,落得如此下场。 陆叔的独生女儿小香呢? 朱昶摇幌着走向东面暗间,没有人影,再蹙向西边,探头一望。 "呀!" 又是一声惊呼,他闭着眼,倚在门框上,全身似乎要瘫痪了。 惨! 惨! 惨无人道!天下,已找不到比这更惨的遭遇了。 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不,是一具裸尸,面目可怖,是恐惧与痛苦的揉合,那面目,令人一见终生难忘。 不知过了多久,朱昶才回过魂来,两串泪水,直挂腮边。 他咬紧牙关,走到床前,苦涩地哀呼了一声:"小香姐姐!"他不忍多看一眼,急抓一条棉被,覆在尸身上。她是被强暴而死。 "杀!杀!杀!" 他用手绞扭着自己的头发,口里歇斯底里的狂呼着,目眦尽裂,眼角淌出了血水。 他此刻只有一个意念,杀人!流血!把凶手撕成碎片,喝凶手的血,食凶手的肉,恨,凝结在心头,像是变成了有形之物,压迫得他更发狂。 此女何辜?此女何辜! 两腿一软,他瘫坐在床前地上。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然而一切是那么真实,这不是梦…… 他强振作精神,在明间厅地用剑掘了一个坑,把陆叔夫妻女儿合埋一处,然后下跪哀声默祝道:"陆叔、陆婶、小香姐姐,我朱昶有生之日,誓报此仇,英灵其鉴!"祝毕起身,一颗残破的心,已飞越家门,父母弟妹,他们安全吗? 他弹身离了这凄惨的木屋,朝毗连的森林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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