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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日暮途穷双骑巧遇 心惊魄动一剑铸情(2)


  “两年前……你见到过我……那是在哪儿呢?”玉娇龙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说,她真感到茫然了。

  那汉子又说道:“不仅是两年以前,也不仅仅是在乌苏。你真是贵人头上多忘事啦。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上这儿来啦?”

  玉娇龙被他这样一问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他说:“我们去迪化,在沙漠里遇上了……风,和家丁们失散了,走岔了道,绕到这儿来的。”

  那汉子又笑了,真是忍俊不禁,差点笑出了眼泪。笑声刚过,汉子眼里那种使她感到熟悉的嘲弄神情又出现了。玉娇龙突然感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烧。那汉子说:“你等等。”便回身进入帐篷,一会儿,他抱着一大抱东西出来,走到离帐篷二十来步的地方,很快地支撑起了一张遮露的布幔,并在布幔下铺上草席,看样子他已经决定在那儿过夜了,汉子收拾停当,这才转过身来对玉娇龙说:“那帐篷算是你的了,快进去歇歇吧,看你已经很累了。”

  玉娇龙进入帐里,一看,对着帐篷门是一席铺垫得很好的铺,门边放着一个盛水的瓦罐和一些牧民常用的什物。帐篷很小巧,但很舒适,四周也扎搭得十分结实,给住进去的人们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玉娇龙坐到铺上,慢慢整理着她那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理着理着,汉子那张英俊的、似曾相识的面孔,那双熟悉的眼神,以及他刚刚那些没头没脑的话语,都在搅乱着她的心,使她无法平静下来。这时,帐外的夕阳已落到草原的边际,帐内帐外都显得一片恬静,玉娇龙却在这恬静中感到的是一阵烦乱。她坐不住了,又起身来到帐外,向着布幔那边瞟去,见那汉子盘坐幔前,正专心一意地缝补着什么。她稍一犹豫后,还是移步向那布幔旁走去。玉娇龙走得很轻,以致当她已经站在那汉子的面前时,他才察觉她的到来。他抬起头来,望着玉娇龙,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接着,又埋下头去缝补他的衣服去了。

  玉娇龙探询地问道:“哈里木的那些弟兄你都认识吗?”

  汉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差不多都认识。”

  “听说他已投身到马贼队里,你也认识那些马贼吗?”

  “你是想问那些马贼吗?我都认识。”汉子还是漫不经心他说、玉娇龙进一步问道:“你说说看,他们中有没有好人?”

  汉子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依我看,都是好人,不是好人就不会去当马贼。”

  玉娇龙又追问道:“你怎知他们都是好人?”

  “眼见为实。我亲眼见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比起那些巴依、伯克和朝廷里的官儿们来,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玉娇龙被那汉子的这一番话刺痛了,她带怒他说:“你怎么也向着他们说!?一伙杀人劫货见利忘义的贼子,有什么好的!”

  那汉子站起身来,以手叉腰,说道:“你哪里知道他们啊!哈里木和他的弟兄们,他们为了自己的弟兄,能在沙漠上分出自己救命的一口水;他们为了自己的弟兄,可以能为自己的胸膛去挡住射来的利箭;他们可以把从血水里捞起的钱撒给穷苦的兄弟。你在那些巴依、伯克和官儿们中,看到过这样的人和事吗?”

  玉娇龙有些忿忿然了。但又觉得那汉子所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只得咬紧嘴唇忍了下去。又问:“你知道他们中谁最勇武?”

  那汉子眨眨眼,说:“哈里木。”

  玉娇龙不以为然地说:“不,是一位姓罗的最勇武。”紧接着,她又淡淡地补充一句,“我也是听说来的。”

  那汉子敞声大笑,笑得仰起脖子,闭上眼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玉娇龙又是一惊:多熟悉的笑声和姿态,她曾在哪儿见过来?她尽力捉摸着,突然间,前晚草坪上发生的情景又闪现在她的面前,那个满脸胡须、面目狞恶的半天云也是这样的声音,也是蘸么笑法。但眼前这个汉子却又长得这般英俊,毫无半点凶煞悍戾之气,连半点钟馗的影子也没有,怎么能把这两人想到一处去呢。她正在呆想,那汉子停住笑声,微带轻蔑他说:“你是说的罗小虎吧?他算得什么英雄,他凭仗的只不过是一身蛮力和一柄利刀!”

  玉娇龙感到一阵不快,冷冷他说:“你凭什么敢这样小觑他!你那哈里木怎敢和他比!”她一说完,便怒冲冲地回到帐篷里去了。

  玉娇龙进帐坐定,心里只感到有种说不出的不快。她忽又想起肖准和艾弥尔都曾夸说罗小虎长得英俊标致的话来。乌都奈说的“我看是迷上她了”那句刻薄话又响在她耳边,她的脸又是一阵热辣辣的。她真想不到,那个被一丛乱须遮得连脸都看不真切了的半天云,竟还有人夸起他的英俊来。她又想:要讲英俊,这汉子倒真算得上英俊,但一个是叱咤沙漠的贼魁,一个不过是草原上的浪荡汉,又怎能和半天云相比呢?玉娇龙想着想着,天不觉已黑了下来,她轻轻掀开帐门,四野静悄悄的,月亮悬在空中,把清辉洒满大地。她极目望去,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看不到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息,她不由想到,自己枉有花一般的容貌,满头珍贵的珠饰,一身鲜艳的衣服,可是处在此时此境,这一切却变得毫无意义,好象尘世间的一切荣辱得失也都不复存在。她过去在玉府里享有的尊荣,父母的溺爱,仿佛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繁文琐礼、尊卑长幼,一切都已显得多余。这时,最使她感到珍贵和不可少的就是马和剑。想到这些,她心里感到一阵孤独和怅惘。她无精打采地退至铺旁,点亮油灯,半倚半卧地靠在铺上。不一会,她的眼睛就慢慢地闭上,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境界,好象是睡着了,却又是完全清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几声尖长的嗥叫从帐外传来,接着,那嗥叫声此起彼落,互相呼应,响成一片,似乎在向她包围过来。玉娇龙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叫声,也不知是发自什么怪物,使她毛发都悚然地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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