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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荒野独行娇龙失马 孤村伴宿少女留情(1)


  玉娇龙离开草坪,胸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挥鞭纵马,沿山脚向东南方向驰去。地下的花草如流星似地直往后闪,身旁的树、岩象箭一般地掠过。可玉娇龙还在一个劲地加鞭催马,好象要拼命地摆脱什么,又好象要尽快地追赶什么。她坐下的青花马蹄奋鬃飞,跑得有如腾云空际。昨晚在山上经历的一切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使她恰似经历了一场梦幻。也不知跑了多久多远了,直到她身体已感到十分疲惫,口也发干,马也在不断打着喷响,这才放松手中缰绳,让马缓步下来。再向前望去,见山岭已渐渐斜下去、前面约十来里远,已是山脉尽头了。这时,太阳已经当顶,晒得热辣辣的,她感到一阵闷热,也想寻个凉爽所在,下马歇歇。这时,恰见林边不远处有株合抱大的白杨树,浓荫四覆,树旁有一大青石,正好供人歇坐。玉娇龙拨马来到白杨树下,将马拴在近旁的一丛栓柳条上,让它去啃嚼地上嫩草。她摘下剑,又从褡裢里取出一些烤饼和山芋,坐到石上,慢慢细嚼起来。

  她觉得这些烤饼、山芋真香美极了,比她平日在府里吃的山珍海味还可口。但由于口里发干,吞咽也感困难。于是她又起身提剑向林里走去,想找点泉水来解渴润喉。当她走到树林尽处的岩壁下时,看见一处岩壁上长满碧绿的青苔,那一片岩壁也显得十分湿润,她俯身一看,见岩脚有个碗样大的水凼,凼里盛满了清洁的浸泉。玉娇龙十分高兴,忙跪下能手掬饮。她只饮了几掬,便渴解烦消,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爽。她停了停,又掬起水来擦了擦脸,当冰凉的水触到脸上时,她才感到自己这时的脸竟是那么滚烫。她埋头往水里一照,碧绿如镜的水里现出自己的容颜,比府中宝镜照看得还要清晰:细长的柳眉,圆亮的眼睛,泛红的两腮,直悬的鼻阜,以及两片似笑非笑、似温非温的朱唇,她出神地凝望了很久,这才第一次惊讶地感到自己竟是那样的美!她想了许多,一会儿是开心得想笑,一会儿又伤心得想哭,她想:“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顾影自怜’吧!”她一转念,又想道:“呸,我才不自怜呢!”随即站起身来,理理衣服,提着剑又向林外走去。

  玉娇龙回身坐在一块石头上,她斜依着白杨,又想起母亲和舅父,想起昨天在沙漠上由于自己一时逞强任性,以致和家人失散,又想到这事该如何了结……一会儿她又想:“为我失散的事,母亲一定在日夜悲泣,舅父一定是怪罪肖准,父亲一定会震怒万分,说不定已铁骑四出在到处寻找我了。”她又想:到了迪化见到母亲舅父又如何向他们说去?“啊,有了,就说自己在车内见马贼势大,趁官兵和他们混战之际,自己纵马离阵,以致迷途失散……但这虽瞒得过母亲、舅父,还能瞒得过高老师吗?……”玉娇龙想着想着,一阵凉风吹来,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迷朦中,她好象又回到了山腰草坪上的篝火旁边,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正感到万分惊怖时,忽见高师娘向她走来,嘴边挂着冷笑,略显得深陷的眼里闪着凶光,指着她说:“你这个盗书贼,把书还来!”她想分辨,可说不出话来。高师娘步步向她逼近,玉娇龙羞忿已极,想伸手推她,可又动弹不得。她拚命挣扎着。突然,她看到高师娘逼近的那张脸,变成了狰狞的鬼怪,并向她喷来一股股带着酒味的热气,她猛然被惊醒过来,忙睁眼一看,这一看,才真的使她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她看到的是,和她面对着面,一张浮肿的脸上闪着一双布满红丝的邪恶的眼睛。那张浮肿的脸,喷着酒气,正向她俯扑过来,玉娇龙有如受惊的野鹿,一跃而起。那双邪恶的眼睛也猛吃了一惊地退了回去。玉娇龙略一定神,这才看清了,一个穿着华丽的矮壮汉子,正站在她面前,虎视眈眈地直视着她。玉娇龙又惊又怒,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那汉子狰狞地一笑,说:“一只金凤凰也飞到野鸡地上生蛋来了,我是来捡蛋的。”说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又不怀好意地盯住她。他那双眼角斜吊的三角眼,使玉娇龙猛然想起来了:站在面前这人,原来就是巴格!两年以前曾遭他凌辱的旧恨,突然涌上心来,她用手指着他,厉声喝斥道:“滚开!”

  巴格一时间也被她这声喝斤慑住,看看她手里的剑,说道:“你几时也学会弄这玩艺儿来?”说着,便装得毫不在意地向她逼了过来。

  玉娇龙恨极,“唰”地一下抽出了剑。巴格也敏捷地从腰间拔出了刀。

  玉娇龙抢步向前,对准巴格胸前一剑刺去。巴格忙用刀来拨,还未等他的刀碰着剑。玉娇龙突然将剑收回,又猛地向他腰部削去。巴格忙闪身往后一跳,才算躲过剑锋,玉娇龙不等他站稳,身随剑进,对着他咽喉一连就是两剑!第一剑算被他挡住了,第二剑却快如闪电,吓得他赶忙将头一偏,咽喉虽未被刺中,右耳却被削落了半截。巴格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疼痛,回身就跑。玉娇龙哪肯罢手,紧跟后面赶去。一直赶到巴格那匹马旁,眼看已快赶上,巴格慌了,忙从马肚下钻了过去。马受了惊,不住打转,玉娇龙虽又气又急,奈何隔着马,下手不得。巴格也不敢上马,正僵持间,巴格那马和玉娇龙的青花马靠拢了。巴格灵机一动,趁势跨上青花马,用刀背猛力一砍,青花马负痛,挣断缰绳,放开四蹄,向西北方逸去。巴格那匹马也被巴格拉着,跟在青花马后面跑了。

  玉娇龙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巴格的背影和那两匹越跑越远的马,气得直跺脚。一阵忿怒之后,随着涌上心来的是一阵无可奈何的伤心。在这荒无人迹的旷野,丢了马,不仅丢了坐骑。

  也丢了唯一的同伴,又只剩下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她伤心得哭了起来。这时,天空中正有一只鹰在盘旋,它那自由自在,睥睨一切的样子,使玉娇龙又羡慕又生气。不过,她感到在这渺无人烟的荒野,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也可驱除一下心里的孤寂。于是,她又擦干眼泪,抬头看了看鹰,提着剑向那边山尾走去。

  玉娇龙一直走到太阳偏西时,才走到山尾。转过山尾,横在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砂砾地带。砂砾地带那边,隐隐看到一片树林,树林那面,正条袅升起几缕淡淡的炊烟。这使她感到一阵激动和喜悦,以致不禁流出了高兴的眼泪。她知道,只要走过沙砾地,穿过树林,便又可回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去了。于是,她忍着脚的疼痛和疲劳、一步步向着炊烟走去。在太阳快落下地平线时,她终于穿过树林,来到一个住有几十户人家的村落。村落多是一些乱石嵌砌成墙的平顶矮屋,在矮屋中央有一座高大的寺庙,显得十分耀眼。玉娇龙趁未进村时,解下腰间绸带,将剑裹好,然后蹒跚地向村里走去。那些正在门前嬉戏的孩童和一些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都用一种好奇和探询的眼光注视着她。玉娇龙保持着习惯的尊严和矜持,雍容大方地在村里走着。可是,到哪里去寄宿呢?家家屋子都狭窄,家家都有男有女,自己是侯门千金,能去和那些平民男女混杂在一起吗?玉娇龙真是犯难了。突然,她看到有家门前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那妇人生得倒也端秀,衣着也很整洁,玉娇龙便向她门前走去。可是当她还未走到门口,只见那妇人面露惊疑神色,急忙退身进屋,门也“呼”的一声关上了。

  玉娇龙好像受到极大侮辱似的,脸都气白了,她一咬唇,忿然走开去。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村外来了。她惶然四顾、见前面有一水塘,塘边长着凡株高大的白杨,白杨树下有间用圆木钉成的木屋。木屋门开着,门前坐着个少女正在边拾毛线边唱歌。手捻得很灵巧一歌也唱得很动听。玉娇龙轻轻走到她面前,再一打量她,见她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蛋形的脸,细黑的眉毛上有一副高高的前额,眉毛下闪着对亮亮的眼睛,一望就看出是个聪慧而又讨人喜爱的姑娘。玉娇龙又向她靠近一步,这时,那少女似乎已看到玉娇龙的脚了,这才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惊讶的神情,忙放下身边的活计站起身来,又把玉娇龙打量了一下,这才问道:“你这位姐姐打从哪儿来?是来找我爷爷的吗?”

  玉娇龙抚了抚她的肩膀:“我是过路的,你爷爷在家吗?”

  “不在,他到草地放羊去了,要再过几天才回来。”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个哥哥。他也出门去了。”

  “家里就只你一人?”

  “嗯。”

  “你不害怕吗?”

  “怕。晚上常常怕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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