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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金顶婆婆道:“我不是你的婆婆,我是你的催命煞星,以后,只要你有半句说话教我老婆子不高兴,我会把你的心肝脾肺肾全都挖了出来,剁成肉酱煮熟来吃!”她本已面目狰狞可怖,这时候更是形态骇人已极。

  但杨破天竟是毫不畏惧,大声道:“你要挖,乘早便挖!要是你不挖,我以后每一句说话都会令你老婆子很不高兴!”

  金顶婆婆大怒,把长剑“飒”的一声插入墙中,右爪五指如钩,凶狠绝伦地插入杨破天胸膛上。

  杨破天闭起眼睛,暗自长叹:“如此也好,长疼不如短疼。”自忖必死无疑,但过了一会,胸口上虽然给尖利的指甲插入肌肤阵阵生疼,但体内的心肝脾肺肾仍然受妥当当,并未给金顶婆婆挖了出来。

  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只见金顶婆婆右眼只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但左眼却掉下了一行老泪。

  陡然之闲,杨破天对这位峨嵋至尊大起怜悯之心,忍不住叫道:“前辈,你受伤不轻,要是敌人追杀过来,恐怕大大不妙。”

  金顶婆婆用手拭干眼泪,怒道:“你怕什么?我要你死,你一定非死不可。但我若要你活下去,便是天下人都要把你追杀,你也一定会平平安安,谁也损不了你一根寒毛,”说到这里,把长剑取回,又把杨破天扶在胁下,自西北方进离出酒肉山馆。

  金顶婆婆虽然受伤不轻,但她毕竟是峨嵋至尊,内力精湛,她把杨破天挟在胁下,自山馆西北方飞跃踪步,历时两个时辰,始把脚步渐渐放缓下来。

  杨破天自有生以来,从未曾给一个老太婆技在胁下奔驰逾数十里,心道:“峨嵋武学,果然博大精深,我妈也是峨嵋弟子,但恐怕是远远不如金顶婆婆了。”

  这时,天色渐暗,金顶婆婆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消比鳞次,当下又再加快脚步,带着杨破天进入市镇之中。

  这市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金顶婆婆走入一间客店,要了一间房子,仍是旁若无人地把杨破天挟在胁下。

  入到房内,金顶婆婆道:“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但我已行将就本,你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便是同居一室,也不会招惹什么闲言闲语,你大可以一千一万个放心。”她嘴里叫杨破天“一千一万个放心”,但说完之后,却两眼一翻,嘴里咯出一大口瘀血。

  这时,杨破天被封住的穴道,已渐次自行冲开,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目注着神情颓败的金顶婆婆,道:“萧老前辈在那里?”

  金顶婆婆陡地脸色剧变,虽在重伤之中,仍然厉声喝骂:“别再提起萧大哥!以后再也不要提!永远都不能再提!”声色俱厉,但身子却也同时摇摇幌幌,终于仰面倒下,嘴里又再喷出一口瘀血。

  杨破天叹了口气,把她扶上床上,心中寻思:“瞧她这副模样,决计不是伪作。我若是阴险小人,大可以落井下石,一剑把她杀了!”

  “只是,杨破天再不成材,也绝不可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勾当。我不杀她,便是仁至义尽,至于她是死是活,原本就和我没有半点相干。”

  主意已决,推开房门,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走到街上,夜色迷蒙,一时之间,不知该当走往何处。转转折折,在小镇上兜了一个圈子,又再回到那间客店门外。

  他皱了皱眉,又自忖道:“这老怪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看来也不算是太坏……她若是穷凶极恶之辈,在酒肉山馆给我出言顶撞,早便把我的心肝脾肺肾挖了出来。但她终究还是爪下留情,并未真的把我杀掉。

  “再说,她右眼瞎了,只余下一个血洞。但她的左眼,却还是懂得流泪……是了,她为什么要流泪?是为了她自己?还是……!”想到这里,忽然想及那一团用布包里着的物事,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在客店门外徘徊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进去。打开房门,只见桌上仍然摆放着那一团用血布包里着的物事,但觉腥臭气味扑鼻而来,很不好受。

  再看着床上的金顶婆婆,早已沉沉昏睡,也不知道她正在睡觉,还是已在昏迷之中。

  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一摸,但觉触手之处如遭火炙,竟然正在发烧之中。

  杨破天在金顶婆婆的身子上轻轻推了一下,但她只是呻吟一下,动也不动。

  杨破天吸一口气,又再推了金顶婆婆一下。这一推,力道很大,但金顶婆婆仍然动也不动,而且连呻吟声也欠奉。

  杨破天心道:“这老婆子大概真的病倒了,原来内力充沛的武林高手,也同样是会发烧的。”在烛光照映之下,金顶婆婆的面色一片惨白,看来有如一具僵硬的尸首。

  杨破天皱眉寻思:“要是见死不救,又岂是大丈夫所为?这老婆子虽然从不把我当作大丈夫,但纵使是小丈夫,也同样不能见死不救。”

  思念间,越来越觉得桌上那一团物事腥臭难耐,忍不住走上前,把那块血布解开。

  血布一解开,杨破天登时掩耳惊呼。但他这一下惊呼,并不响亮。

  他不想惊醒金顶婆婆。

  既不想,更是不敢。

  他掩着嘴怔怔地瞧着桌上的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虽已给砍掉下来身首异处,但依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竟是萧博的项上首级。

  萧博是黑木堂中第一高手,又有谁能料到,竟会在酒肉山馆一役,变成了无头之鬼?

  杨破天怔怔地瞧着萧博的首级,萧博的眼睛也仿佛正在怔怔地瞧着他。

  良久,杨破天把萧博的首级重新包好,又再深深的瞧了金顶婆婆一眼。

  只见金顶婆婆的脸色虽然一片惨白,但额角上越来越是炙热,要是不再延医诊治,恐怕有性命之虞。当下不再迟疑,走到客店店堂,门掌柜先生:“掌柜的,这镇上可有好的大夫?”

  掌柜先生道:“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便是‘毒打郎中’公孙感谢。”

  杨破天一愣:“掌柜的,可以再说一遍吗?”

  掌柜先生道:“小兄弟,要是你给人活活打死了,还可以再死一次吗?”

  杨破天又是为之愣住。

  掌柜先生不再理睬他,自顾自泡了一壶岩茶,自斟自饮。

  杨破天走到外面,向一个卖馄饨的老头!问了“毒打郎中”的医寓所在,当下急急依照老头指示,向东南一条小道走去。

  那“毒打郎中”的医寓,竟然是城镇中最华丽的一座巨宅。

  杨破天微感诧异,心道:“区区一名郎中,怎能有偌大的一座巨宅?”但人有贵贱贫富之分!也许这郎中本来便是富裕人家,亦末可料。

  救人要紧,杨破天已无暇细想,急急在高适盈丈的大门上叩动钢兽门环,但隔了很久,不见丝毫动静,不禁大奇:“怎么一直没有人开门,难道在这巨宅之内,竟是杳无一人吗?”

  他再三叩门,始终无人回应,正在搔耳抓腮,忽听背后有人冷冷一笑,道:“这位兄弟,你若这样子叩门,便是等到天亮,大门也不会打开!”

  杨破天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老叫化蹲在门外一尊石狮旁边,手里捧着一个铜钵,神情颇是怪异。

  畅破天奇道:“我这样叩门,又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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