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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郦娇猝然变色,勃然大怒道:“王荀,你害死我师父,一路跟踪而来,又想害死我,我剑下岂容你这恶棍,还不从实招来,我师父呢?快说?”一道寒光闪到灵猴王颈上,寒气逼人,灵猴王心头暗道:“这雏儿手势好快,”他已窥出这是郦娇最后的试探,不由脱口说道:“不是我王荀受人之托,一路保你师徒,你师徒早就命归川南,如今你把我杀死也应该,都怪我未保住你师父。”话未说完,颈脖向剑上抹去,装出一副撒手归阴的样子,有意把右臂举得高高。郦娇一看,早已百感交集,丢下紫电宝剑,一头扎进灵猴王怀中痛哭起来。

  灵猴王一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心中好生欢喜,也觉得这雏儿恁般可爱,正欲扶住郦娇,却见郦娇从他怀中脱出,随手抓起紫电宝剑,一道寒光闪过。要说这哭声来得突然,这寒光来得更突然。只见她擦干泪水,嫣然一笑,乐道:“王荀叔叔带路,找到父亲!我再来谢您救命之恩!”

  灵猴王这才定下心来,心头暗道:“这雏儿怎么反复无常?还真有两下子!”灵猴王起身带路,两人沿岸寻来。此时已是黄昏,江水浪涌,象有什么人在使法似的,湍急的云盘江象一条长龙,从万山丛中奔流而下,有若从天而降,激浪在空中相拍,水沫滔天。岸边现出一座小山,如孤岛一般。狂吼怒啸的江水,涌进这孤岛洼处,却泓碧波漾,绿得象玛瑙似的,四周的山茶花和杜鹃花,馥馥郁郁,沁人心脾,郦娇精神为之一振,大自然如此神奇,在这江水的喧嚣声中,有着这么个幽静之处实在难得。一群野鸭逐水嬉戏、嘎嘎叫着上岸来。

  月华初上,江水泛着片片鳞光。岛上林海茫茫,蔚为壮观。郦娇加快了脚步,使出绝顶轻功,绕过此岛,江水又狂吼暴啸起来。忽见前面不远处岸边仰天躺着一人,郦娇一声惊叫,如飞地猛扑上去。江风吹散了她头上挽着的道髻,撒下满头秀发,竟如天仙下凡。等她急奔过去,映入眼帘的竟是父亲冰冷的尸体,似乎刚被什么动物用舌头舐过。胸口已破开一个洞,郦娇嚎啕一声扑倒在父亲身上悲哭起来。

  灵猴王故作惊讶地奔上前来,那哭声比郦娇还悲伤,仿佛死了他的亲生老子,其实灵猴王自小就把死视若儿戏,他从小就是被父母遗弃的私生子,什么酸甜苦辣他未尝尽?郦娇觉得奇怪,抬头一看,灵猴王一条右臂在颤抖,左掌扶在父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郦娇何等聪明,忙止住悲咽,喊道:“王荀大叔,请止住悲恸,我想查看父亲所受之伤,是何门派置我爹如此!”

  灵猴王浑身一颤,隔山打牛,隔皮碎骨的重手法,江湖上只有他灵猴王一人独享。郦娇一看,岂不机关败露?他转念一想,这郦娇初出茅庐,或者不会认出此种功法也未可知。灵猴王放心地收回左掌,坐于一旁,泪流满面,冷眼瞟着郦娇。郦娇撕开父亲衣襟,秀手一探,纤指发颤,柳眉怒扬,凤眼圆睁,凛然道:“何人用如此重手法,震碎我父胸骨,不报此仇,今生活也无益!”那双眼中射出怕人的复仇之光,真能洞穿顽石。

  灵猴王只觉这眼光灼了他一下,不由浑身颤抖,心头暗道:“难道郦娇已看出是自己所为?”那可怕的眼光荡开去,射向茫茫的江水,对岸却是漆黑一片。郦娇似乎要看透什么,悟出什么,一时陷入痛苦的沉思。父亲死了,又到何处去寻爷爷?郦娇多么希望师父云中道人、五庄真人大师来到,还有那从未报过姓名的野道。此时她心中思潮奔腾不息,早盖过了云盘江的浪涛。须臾间郦娇再也不是先前那个不成熟的少女了。

  郦娇默默地脱下道袍盖在父亲身上,她突然怪笑了起来,这笑中没有一丝悲伤和痛苦,阴惨惨的简直令人受不了,连惯于作鬼的灵猴王也不禁胆颤心惊。正因这笑声,郦娇后来被江湖传为“女魔”之笑,令人不寒而栗这是后话。灵猴王眨了几眼,险乎吓得跳将起来,但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郦娇瞥了一眼王荀那受伤的右臂,眼光如两团幽灵鬼火,灵猴王不知怎么办才好。

  郦娇秀手一闪,已抓起他那右臂,抬起细看。郦娇笑道:“被硬功铁臂震伤,这可怪了!”灵猴王心都快跳出喉头,正欲右掌劈下。哪知郦娇却摔下他那右臂,无关痛痒的笑道:“我的白灵圣丹也没保住我师父的性命,您受点伤,何足为奇!王荀师叔,您受何人所指?总是缠住我们?”郦娇说完此话,笑容收敛,双目如炬,直射灵猴王,捕捉着他面部的细微表情。

  灵猴王无奈,强自镇静住自己,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却说道:“童子,你名叫郦娇,但并不是郦丘所生!”郦娇不由一怔,这是从何说起?我明明问他为何一路跟踪,他却说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郦娇还头一次听人说她不是郦丘所生,心头甚为诧异,眼光一闪,如烈焰腾烧,拔出后颈之上拂尘,指着王荀。

  王荀眼盯着拂尘,平静的叙述道:“你爷爷郦半天不认你为孙女,他根本不相信有你这个孙女。只有一法可使你爷孙相认,他时刻关心着那本家传《秘传》要我一路跟踪,就恐这《秘传》落入他人之手。郦娇,你快从你父亲身上搜出《秘传》,随我去见你爷爷。他现正在山中等我带去《秘传》,见到《秘传》必能来接你上山!”

  郦娇凛然一笑,“原来想骗我的《秘传》,你王荀也太可笑,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郦娇。”她将拂尘微荡一弹,力道用得恰到好处,万缕玄丝闪出万般花环,将王荀头脸罩住,逼问道:“您说我不是郦丘所生,那生我之人是谁?若不从实说来,难逃拂尘铁剑!”灵猴王浑身感到冰凉,江湖上谁不知拂尘铁剑乃剑中之王,为天师洞五庄真人镇观之宝,这雏儿从何得到?灵猴王有点不相信,但那万缕玄丝在青月下寒光灿灿,冷气袭人使他不得不信。灵猴王心中多了一层忧虑,这雏儿怎与五庄真人有瓜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故作淡淡一笑,似乎身不由已地说道:“本不该此时相告,好在你的养父已死,我就实话告诉你,你切莫传出,此乃天机,若传出,我俩性命顷刻即亡!”灵猴王说着停下话,看看郦娇,又赶紧移开目光,那眼光太可怕,射出之火,足可以烧死人。灵猴王也知道她渴望他说下去。故意低头不语,郦娇怎受得这般煎熬,真气一动,又觉胸口难受,如万针穿心,她咬紧薄唇,极力抑制着自己,颤声说道:“王荀大叔请说,我定当保密不传他人!”

  灵猴王见郦娇更情难自禁,这才清了一声嗓子,沉重地说道:“郦娇,你本是你母亲年爱蓉与景野诗公子欢乐之时结下的珠胎。”郦娇心头一炸,险乎栽倒,被灵猴王左手抱住。灵猴王抢着把话说完:“只因你妈妈与郦丘是指腹定亲,故此瞒了你养父郦丘,婚后生下你来。郦丘虽有所闻,也未亲见,只当你是他所生。你妈妈年爱蓉承受不住这种隐瞒的痛苦,十年前弃家外出。四处寻找那景公子。”郦娇当时木然。灵猴王想摧毁郦娇的灵魂,好随他隐度深山。“此后,你在冥山被云中道人收为衣钵传人。”

  灵猴王只顾抢着把话说完,郦娇却已昏迷不醒。她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竟象死去一般,倒在灵猴王手臂上,满头秀发遮盖着惨白的脸,更衬出惊人的美丽,宛如皎月下的一尊女神,昏迷之中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灵猴王此时忘记了《秘传》,他内心悄然涌上一种神秘的冲动。这个浪迹江湖一生的江洋大盗,他总认为女人极容易坏事,又不善保密。但此时仿佛有鬼魅附了体,他竟对郦娇有了种难以抑制的占有欲望。他放下郦娇,左手欲将郦娇头上的秀发抚开,他颤抖的手指却触到了郦丘那丑陋无比的脸面,此时郦丘的双眼暴凸出来,尤为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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