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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老太叔哼一声,道:“你还没有做峨嵋掌门之前,便跟我是一对江湖侠侣,既是江湖侠侣,便也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老相好,难道你不承认吗?”

  服难师太目送已在吊桥彼端迅速消失的贫僧和尚,两行清泪终于在脸颊上簌簌地流了下来。

  眼看再也没法子可以把贫僧和尚追回来,眼前忽现奇景。

  只见一个白发老人,身上衣饰极是华丽,步履沉稳,手里提着一个全身僵硬的白衣和尚。

  服难师太虽然相隔甚远,但却一眼便认出那白发老人的来历。

  她一瞧之下,立时心中突然乱跳,竟似回到四十年前龙虎山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大会之中……

  马小雄早已跟了上来,睹状忍不住问:“这老人是谁?”

  服难师太面色灰白,颤声道:“阴山幽冥宫主……魔道霸主……姒不恐!”

  此言一出,马小雄立时连眼珠子也向眼眶外凸了出来。

  只见白发老人一步一步踏上吊桥,贫僧和尚在他腋下提着,便如同一尊木偶。

  在此同时,太叔梵离也朝着白发老人,一步一步走向吊桥,两人终于在吊桥中央相遇。

  老太叔眼望白发老人,忽然喝道:“来将通名!”

  白发老人给他一喝,脸上丝毫不动声色,说道:“太叔兄弟,久违了!”

  老太叔脸色一沉,道:“谁跟你这个老小子称兄道弟?瞧你身上的服色,有点像是来自阴山幽冥派的打手,是姒不恐的徒子徒孙吗?”

  白发老人缓缓的道:“太叔兄,四十五年前的中秋夜,你我在敦煌西北数十里玉门关外煮酒论剑,到了天亮,我输了一两银子,难道太叔兄已把这一椿事情忘掉吗?”

  老太叔心神未定,但却仍在苦苦思索,隔了片刻,忽然在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眼前仔细一瞧,只见银子上面有几个蝇头般细小的字:“阴山老姒败后刀刻。”

  老太叔瞧了很久很久,忽然长长的叹一口气,把这一块银子交到白发老人手中。

  白发老人接过银子,也放在眼前仔细一瞧,过了好一会,把银子谨慎收藏,如获至宝。

  太叔梵离伸手向贫僧和尚一指,道:“姒老魔,你把我的和尚儿子擒住,只要你不弄死他,我一定会感激不尽。”

  姒不恐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已知道,白王寺的贫僧和尚,与峨嵋服难师太大有渊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太叔梵离道:“我儿左足之下,有一块胎记,我这个做老子的要把他鞋袜除下瞧瞧,但他坚拒不允,溜得比屁股中了一箭的猴子还要快。”

  姒不恐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儿女的,又有多少愿意毕生乖乖听命于父母?”

  姒不恐唯一的女儿姒嫣妍,就是擅离幽冥宫,跟随着“少林不败客”海禅王私奔,到最后,二人离奇暴毙,至今仍然是武林中一大悬案。

  姒不恐默然半晌,倏地左手虚幌一下。巧妙无方的掌劲直扫和尚左足。掌劲一至,僧鞋、布袜立时化成碎片,迎风吹落在吊桥之下。

  只见左足底,果然有一道新月形的胎记。

  老太叔大喜,道:“果然是老相好为我生下的好儿子。”

  却听姒不恐道:“他不配。”

  老太叔脸色一变,道:“谁说他不配做我儿子?”

  姒不恐道:“我说不配。”

  老太叔纵声长笑,道:“好!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才配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姓姒的,你有什么不轨图谋,他妈的不妨直说。”

  姒不恐沉着嗓子道:“太叔兄,我跟你说,我把这和尚带到你面前,是要向你说一声,我要把他收为关门弟子。”

  老太叔怒道:“胡说!这和尚小子是老相好给我生下来的宝贝,他要练功,只要跟着我回天工堡,一辈子也练不完,又何须练幽冥派旁门左道的功夫。”

  姒不恐冷笑道:“太叔兄的‘天工御剑大魔道’,又何尝不是魔中之剑。”

  老太叔道:“天工堡剑道,自有独特不二法门,旁人可管不着。”

  姒不恐道:“天工堡的剑道是邪是正,本座也没功夫去理会,但这和尚小子,筋骨清奇,三焦脉络更与常人大异。只要投身本座门下,十年之内,纵使谈不上天下无敌,最少也可以成为天下十大高手之一。”

  老太叔“呸”一声,

  “谁稀罕幽冥派的武功,快把我儿交还,否则休怪剑下无情。”

  姒不恐道:“你别轻举妄动,本座只消掌上稍稍吐劲,这和尚小子立时便全身经脉尽碎而死。”

  老太叔怒喝一声:“你敢?”

  姒不恐仰天长笑,笑声震撼山峦:“本座活了八十几岁,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老太叔脸如紫酱,却已是作声不得。

  姒不恐在吊桥上大占上风,但他自重身份,不旋踵又自说道:“这个徒儿,本座是收定的了,但太叔兄毕竟是这和尚小子的老子,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便是。”

  太叔梵离一肚子怨气,忽地大叫:“老相好,快快过来!”

  这一句“老相好”,唤来的竟是峨嵋掌门服难师太,武林中怪闻异录之事,恐怕莫此为甚。

  老太叔恨恨的道:“你生下了一个儿子,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怎么到了今天才说出来?”

  服难师太也恨恨的道:“这是贫尼一生之中最大的罪业,今天咱们儿子做了和尚,又落在姒宫主手里,乃是报应。”

  老太叔“呸”一声:“做了和尚、尼姑又有什么大不了,统统都可以还俗,但你我都有一身本领,咱们的儿子,又何须外人调教武功,这岂非天大笑话吗?”

  服难师太叹道:“四十年前,我怀了你的身孕,偏偏你为了赫连千沙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而胡乱喝醋,我一怒之下,把男婴生下之后,便在太原府一个农村小户人家门外弃如敝屣,到后来暗中打探,知道有个寡妇把他收养下来,但那时候,我已在峨嵋金顶之上剃度出家为尼,只好狠下心肠,不闻不问。但一个人年纪老迈,脑海里的想法大不相同……”

  老太叔陡地怒道:“已过去了的事,休再重提,姒老魔要把咱们的和尚儿子抢走,老相好,你怎么说?”

  服难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在姒宫主手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抢回来。”

  太叔梵离苦着脸,道:“要把一个人抢回来,并非难事,就只怕抢回来之后,他全身经脉已给姒老魔震碎!”

  服难师太道:“太叔堡主,事已至此,看来也是天意不可违,我儿命苦,既要做和尚,又得在幽冥宫中跟姒宫主练武……真是夫复何言……”

  姒不恐冷冷的道:“两位都是武林剑道上的一代大宗师,虽也和本座一般年事已高,但只要心系国家安危,在这余生之年,又岂愁寂寞?”

  太叔梵离道:“你若收我儿为徒,三年之后,可有胆量在这吊桥上把他带到这里,跟我的一个……兄弟比个高低?”

  姒不恐道:“太叔兄的兄弟,恐怕也已八九十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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