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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这一天,八娘捧了一大盆灼熟了的虾蟹走了过来,对马小雄说道:“这是非常鲜甜的虾蟹,只要吃过一次,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马小雄没精打采地剥虾壳,食而不知其味。他不住挂念木小邪的大刀,也同时在挂念着水老妖和恶婆婆。他想起在东蛇岛的时候,经常跟义父、干妈吃活宰的鱼,新鲜的大海虾,那一段日子,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可惜,眼前和他一起剥虾壳的并不是干妈恶婆婆,而是疯疯癫癫的八娘。

  八娘吃了三支大虾,忽然对阿玫说道:“小姑娘,你要记住了,在这条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每一个男人都是骗子,在这里任何一个男人的话,你都千万不能相信。”

  这番话,她在几天之前,已对阿玫说过一遍,如今照样“复述”,竟是一字不差。

  阿玫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孔大夫真的不会再回来啦……”

  八娘道:“他不回来,你们却可以去找他。”

  马小雄忙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八娘道:“我是他的祖奶奶,他的行踪,我最是清楚不过,要是老娘所料不差,孔大夫多半是投胎去了,他今世为人,来生轮回转世,多半会变成了一支又肥又美味的黑狗,只要找到肉香四溢的狗肉缸子,便能在瓦罐之内,找到这捞什子大夫的踪影。”

  她说得煞有介事,相当认真。马小雄听了,连身子都瘫软下来。

  但阿玫却不死心,接着追问:“要是不在瓦罐之内,又会在什么地方?”

  八娘道:“也许会在王母娘娘的背后躲藏着,有如齐天大圣般偷吃蟠桃。”马小雄呻吟一声,两眼翻白。

  阿玫也长长的叹了口气,但她最后还是再问:“除了这些地方,孔大夫还会在何处出没?”

  八娘想了想道:“也许……会去参见乔掌门。”

  阿玫忙道:“乔掌门是什么人?”

  八娘道:“乔掌门,自然便是一派掌门,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却十分冷酷,她又是孔大夫的师妹,武功极高,要是老娘有她那么大的本事,到馆子里喝酒吃饭就不用付帐。”

  阿玫奇道:“为什么一旦大有本事,吃东西就不用付帐?”

  八娘道:“这是弱肉强食的天下,老娘若有一身武功,那些小二、掌柜就不敢对我凶巴巴的,我爱付帐便付帐,不爱付帐便一古脑儿把那些小二、掌柜、厨师以至扫地的杂工都杀了,岂不妙哉?”

  八娘嘴里说得暴戾凶残,但眼神却是一片呆滞,阿玫见了,只觉得这妇人甚是可怜。

  阿玫耐着性子,再三套问,总算知道了“乔掌门”所在之处的大概。但那地方山峦重叠,幽谷处处,单凭八娘这些没头没脑含含糊糊的指示,要找到那个地方,恐怕颇不容易。

  马小雄心下踌躇,沉吟道:“要是咱们去找那个什么乔掌门,偏偏孔大夫又把大刀带回来,岂不是错失机会吗?”

  阿玫道:“他答应过只是借刀三日,但如今已七八天不见踪影,与其在这里守株待兔,不如赌一赌运气,前往找他。”

  马小雄想了片刻,点点头道:“还是你的话有理。”

  于是,两人启程,依照着八娘的“指示”,到深山中找寻乔掌门。

  根据八娘的“指示”,那山谷距离这渔村最少有四五百里,要是徒步前往,非要十天八天不可。尚幸在数里之外,有一个市镇,镇上也有三几百户人家,只要身上有银子,要买两匹好马代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策马望西北进发,到了黄昏,来到了一个大镇,市面行人熙来攘往,地方甚是繁闹。

  马小雄道:“赶了大半天路,腹中似是正在打仗,先找点吃喝的,然后投宿休息,明晨继续赶路。”

  阿玫点点头:“由你作主便是。”

  找到一间酒店,把两匹马拴在门外,走入店堂,坐在一副靠近路边的座头,叫酒叫肉,大吃大喝。

  店中小二做事十分勤快,也甚是健谈,他对马小雄道:“这酒嘛,是著名的福建老酒,以古田盛产之上等糯米酿制,只在每年冬至始酿造,酒透红袍而清亮,多喝有益。”

  马小雄对阿玫道:“听见了没有?这种老酒,多喝有益,你便多喝几杯,最少也可以暖暖身子。”

  阿玫似是脸上一红,道:“娘亲生前,曾对我千叮万嘱,叫我千万不要在男人的面前喝酒。”

  马小雄道:“既然如此,大可以躲到我背后才喝。”

  便在这时,长街之上响起一阵急骤马蹄声,马小雄一听之下,已是眉头大皱,心想:“街道之上行人如鲫,是谁妄顾百姓的性命,在闹市之中横冲直撞?”

  心念未已,已看见数骑快马,在路人争相走避之中,泼喇喇的疾驰而至。

  这几匹马来势极是凶悍,一个老商贩走避不及,登时连人带货给一匹黑马撞跌倒下,满嘴血浆形势十分危殆。这还罢了,尾后随之而来的一匹快马,鞍上人全不理会,缰绳半寸不收,马匹前蹄眼看便要在老者胸口重重踏下,途人目睹这等凶险境况,都是掩面尖叫,乱作一团。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里一道人影从酒店中闪电般扑出,人未至,另一件物事已比他更早脱手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击中马腿的葫芦骨,那匹马吃痛,登时人立起来。

  救人如救火,每每多耽搁半分便是一条人命了帐。那人既能把马匹弄得在紧急关头之际人立而起,便是争取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机会。

  他行动疾迅,不等马儿前蹄再踏向地上,已把老者轻轻一抄,抱入怀中,远远地站了开去,围观者虽在惊魂未定之余,喝采之声仍是有如春雷般暴响。

  正当喝采声不绝之际,那匹人立而起马鞍上的骑者,倏地挥动长逾丈许的软鞭,直向那人当胸狠狠地抽击过去。

  那人脸色一寒,不待软鞭抽至,已抢先把软鞭抓在手中,内劲一吐,柔韧无比的长鞭立时寸寸碎裂,有如燃烧了一串长长的爆竹。

  数骑人马睹状,不禁脸色齐变,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那个挥鞭的汉子,虎口鲜血进流,一张脸苍白得异样地难看。

  这五个策骑在闹市横冲直撞的,其中四个都是年逾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而为首一人,则大概五十岁年纪,身穿青布长袍,背负长剑,神态甚是傲慢。

  他在马背之上,伸手向那人脸上一指,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武功还算不错哪!”

  那人身形魁伟,虽已两鬓雪霜,年纪不轻,但眉宇间仍掩不住一道凛冽英气,适才他在闹市出手救人的手段,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击中那匹马儿葫芦骨的物事,原来只是一支已吃剩一小半的鸡腿骨,但鸡腿内贯注上那人强大的内劲,威力便是非同小可,总算及时在铁蹄之下救回一条性命。

  那人一身灰衣,眼中却是黑白分明,他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过路人,山村野夫,贱名毋足挂齿。”

  青袍人嘿嘿一笑:“看似相貌堂堂,岂料却是藏头露尾之辈!”

  灰衣人毫不在乎,道:“几位若有要事赶路,我是不敢阻拦的,但以后在闹市之中,还望几位小心无辜百姓的人命。”

  青袍人道:“不错,咱们确有要事在身,但阁下伤了我的一位兄弟,可不能就此算数。”

  灰衣人“唔”的一声:“尊驾若要算帐,在下只好奉陪。”

  青袍人道:“要算帐,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只要你放老实一点,把姓名说出,咱们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灰衣人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记住了,在下复姓濮阳,单名一个天字。”

  青袍人在马背上抱拳道:“原来是丐帮‘公子丐’濮阳帮主,难怪意气逼人,我姓单,名不双,江湖上人称‘独一无二’,今且暂别,后会有期。”

  语毕,勒转马头,五骑人马直望西北而去。

  在酒店中,马小雄蓦然听见濮阳天这个名字,不期然当场呆住。

  在东蛇岛,义父水老妖的一番话,他至今还是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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