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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谷正夫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心中反而镇定下来,望著渐渐逼近的紫鲸帮徒,暗自叹道:“谷某双手沾满鲜血,原没指望能善终在床上,却想不到竟要死在这两个无名鼠辈手中!”便在这时,忽听那两名执法弟子叫声:“哎唷!”一头栽倒在地上。两旁几名紫鲸帮徒急忙抢上,刚将这二人扶起,立刻又惨叫一声,纷纷摔倒。

  谷正夫与这几人距离不远,耳听到嗤嗤地破空轻响,知道有人在暗处射暗器伤人,无疑非敌是友,他心中一喜,就势滚倒,闪到一边的角落里。

  顷刻间,又有几人惨呼而倒。沈巨澜见情形不对,大叫道:“有贼子放暗器,大家伏低,小心了!”叫声未歇,突然又是一阵嗤嗤急响,剩下的七八名紫鲸帮徒尽数被暗器射中,同时翻倒在地。

  沈巨澜又惊又怒,他这次带来的随从都是帮中精选的好手,竟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纷纷射杀,借著地上未息的火把光亮,只见满地帮徒无一幸免,人人的眉心都有一个小孔,鲜血泊泊流出,显然是被绝顶高手发出的暗器破颅而死。

  顿时,一阵急火攻心,沈巨澜顾不得低伏闪避,飞身跃上一块礁石,反手从背后掣出一柄朴刀,双手握柄,提气大叫道:“暗器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给我滚出来,在爷爷刀下受死。”

  随著话音,不远处一块礁石后慢慢站出一个人影,反负双手,傲然笑道:“暗器本是一门无上功夫,精奥之处,又岂是你这等小辈所能理解?”

  沈巨澜怒极暴吼,一摆刀,拧身纵出,在半空中一抖臂,挽起三朵刀花,向那人斜肩疾斩,来势极其凶猛。

  他膂力沉雄,一刀攻出少说也有百十斤力道,但礁上那人却似漫不在乎,冷笑道:“对付尔等小辈,也不必使用暗器。”伸出右手,硬去抓他的刀背。

  沈巨澜吃了一惊,急忙收腕摆刀,侧锋横划对方腕上脉门,这一招藏巧于拙,本是攻防兼备的精妙招术。那人赞道:“好,小子倒也有几下子!”手臂陡然间暴长,五指似电,已将刀背抓个正著,左手拿、打、勾、掠,瞬息间连使四记杀招,快如一招齐施。

  沈巨澜朴刀被敌钳住,正想运劲回夺,耳边突然响起苏春秋的喝声:“沈帮主弃刀快退!”这一声断喝甚是及时,沈巨澜武功了得,登时省悟,百忙中脱手掷刀,奋力后跃,饶是变招迅速,对方五指已在咽喉边掠过,抓出了五条血痕,当真只有一瞬之差。他跃出数丈后站稳身形,用手摸了摸颈上的伤痕,心中怦怦乱跳,知道适才生死只相去一线,若非苏春秋及时提醒,自己咽喉非被洞穿不可。

  那人见沈巨澜躲过自己的四记杀手,冷笑道:“好小子,算你命大。再接这柄刀试试。”说著,将夺来的朴刀在手中掂了掂,挥臂一扬,向沈巨澜掷了过来。

  沈巨澜见朴刀来势不疾不缓,略定心神,伸手欲接,不料耳畔又传来苏春秋的喝声:“沈帮主小心,削你顶门!”沈巨澜一怔,不及细想,缩头先闪开顶门再说,果然那刀突然间在空中微微一顿,猛地激飞直起,从他头顶横削而过,相差不过两寸。他虽然避过断头之厄,但发簪已被刀锋削断,连同划落无数根长发,在脸前飞舞。

  沈巨澜吓得面如土色,忖道:“好险,若非苏老府主提醒,沈某怕是又死了一回了。”这时朴刀落下,他急忙伸手一抓,将刀柄攥住,不由得暗惊:“此人将朴刀随手掷出,来势甚缓而力道极劲,远近如意,变幻莫测,实有‘摘叶飞花,攻敌伤人’之能。以这般手劲发射暗器,又有闪避挡架得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记起一个人来,浑身一颤,脱口惊呼道:“你是……你是唐……唐……”

  一旁,苏春秋面容僵硬如石,缓缓地说:“不错,你果然将他认出来了,他就是唐门长老唐步血。”

  那人一声长笑,往前站出几步,说道:“苏老弟,你眼光好生厉害,我的所作所为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你。”伸手将外罩的长袍缓缓解下,露出全身黑色紧身衣靠。他这套衣裤甚是奇特,到处都是口袋,自头颈以至小腿,没一处不装暗器,待发射之时,随取随用,快捷方便之极。

  苏春秋冷冷看了一眼,道:“我素闻唐门俱为暗器高手,出手潇洒大方,身上看不见一枚暗器,却能取之不绝,用之不尽,方可称得暗器名家。可是你唐兄这付打扮,未免太显得小家气了。”

  唐步血手捻长须,说道:“倒叫苏老弟见笑了,此衣是唐某三十岁前所缝制,中藏无毒暗器三十六种,总计二百一十六枚,想当年与群雄争锋,恃之横行宇内,战无不胜。近四十年来,自信天下已罕有人物能接我一两枚暗器,是以不再加身。”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又道:“只是今日要对阵的是你苏老弟,我若不重披此衣,未免忒也托大了。”

  苏春秋依然冷冷说道:“承蒙唐兄如此看重苏某,这里先谢过了。”双手一拱,遥遥施了一礼。

  唐步血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今日我便以唐门十绝中的‘神风十八打’向苏老弟请教。”说著双手在身前一垂,却不往口袋中去掏暗器,神态从容之极。

  苏春秋深知唐步血的一身暗器功夫实有通天彻地的威力,江湖中能接得下他一两枚暗器的人物已不多见,此刻他若将衣袋中的二百一十六枚暗器尽数射出,其势定然凌厉无匹。因此苏春秋越见对方举指从容,越是小心戒备,只怕唐步血猝起发难。

  这时,闪入角落中的谷正夫站了出来,跌跌撞撞走到唐步血的下首,道:“唐长老,你来得正好,为我杀了这个老匹夫,正气府的基业我分你一半。”

  唐步血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淡淡地说:“是么?”

  谷正夫却未察觉,继续道:“此人行事毫无廉耻,暗中偷学我天野派刀法,一会儿动起手来,须得小心他腰间的双刀。”

  唐步血颔首道:“天野新一流刀法的厉害,我早已见识了,声威赫赫的铁衣十八剑,不是顷刻间丧生在双刀下么?”

  苏春秋双目一翻,道:“原来方才的事唐兄都看见了。”

  唐步血点头道:“我看天野新一流刀法杀气虽重,毕竟是邪道歧学,难得苏老弟修炼成正邪合一,那无妄神咒的心法,才是天下深不可测的无上绝学。”

  苏春秋哈哈一笑,道:“抬爱,抬爱。我看唐兄处事的城府,才能说得是真正深不可测的绝学。”

  唐步血面色微变,道:“什么?”

  苏春秋道:“唐兄自然早就到了这里,悄悄躲在礁石之后,要瞧明白了对手各人的虚实,最后出来一击而中。嘿,这等行径虽然有欠光明磊落,却是确保不败的不二法门,佩服、佩服,苏某自叹不如。”

  这番话中颇含讥讽的意味,唐步血听后却不动怒,笑道:“不错,种种端倪,苏老弟一目了然,果然了不起。”顿了一顿,他又道:“可惜苏老弟未看见黄昏前那一幕血战,当真是精采不至,犹以燕飞萍空手白刃那一招‘撕云双分手’,已将武学挥至登峰造极的地步,令人叹为观止……”

  这时,谷正夫忽然插口打断唐步血的话,问道:“唐长老,你说什么?”

  唐步血道:“燕飞萍的武功怎样,谷府主自然要比我清楚得多,何必再问?”

  谷正夫脸色急变,追问道:“你真的早到这里了?目睹过我与燕飞萍的决斗?”

  唐步血道:“不错,从你们琴啸相斗伊始,每一招一式,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谷正夫“啊”的一声大喝,怒火上冲,涨得满脸通红,声音陡然大了几倍:“唐步血,我与燕飞萍舍命血战,你却躲在暗处无动于衷。更有甚者,当燕飞萍以重手伤我之后,你非但不出手相助,反而任他扬长而去。唐步血,咱们结盟枉有多年,你这么见死不救,安的是什么祸心?”

  唐步血嘿然冷笑,道:“你战胜燕飞萍,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你败给燕飞萍,对我亦无什么坏处。何不乐得坐壁上观,看双虎相斗,谁胜谁败,对我都有益无害。”

  谷正夫双目如要喷出火来,厉声道:“姓唐的,谷某瞎了眼,认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卑鄙小人!”正说著,他心念一动,猛然醒悟,对唐步血咬牙切齿道:“是了,当初你与我结盟时,就开始盘算正气府这一片基业了,此刻正好借燕飞萍之手将我除去,他日便可以打著正气盟的旗号,独霸正气府了!”他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直如狂吼一般。

  唐步血笑而不语,显然将一切都默认了下来,等谷正夫吼罢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区区一个正气府,早已是唐某的囊中之物,若想取时唾手可得,天下几人能挡得住?你这小子又焉是对手?”

  听到这里,谷正夫气炸胸膛,他本想破口大骂,但骂声涌到口边,心中一阵气苦,实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道:“好,你们都想将我除之而后快,我死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还等什么,出手吧。”

  唐步血却道:“一掌格毙你还不容易,可我尚不想你这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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