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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燕飞萍”这三个字一出口,苏碧琼即发出一声惊叫,那污衣帮弟子的脸色也顿时一片惨白。

  燕飞萍不失时机地一板船舵,船身登时一阵摇晃,打横在江面上。那污衣帮弟子身子一个趔趄,手掌划离了苏碧琼的头顶。就在这一瞬间里,燕飞萍如伏豹疾扑,闪电般纵到污衣帮弟子身前,一掌横削,掌缘犹如利刃,哧的一声轻响,血光迸溅,已将那人的一条手臂斩落。

  那污衣帮弟子顷刻间被斩落一臂,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作停留?手捧断臂,一个猛子扑入江中,急往江底潜去。燕飞萍飞步跃到舷边,冷喝道:“想逃么?”一掌隔浪拍出,江面上水花不起,掌力却借水纹送出,便如一柄重锤狠砸在那人背心上,登时了帐,尸体翻了两翻,即被滚滚江流吞没。

  燕飞萍站直身体,目中冷光四射,见船中再无污衣帮弟子,这才微微吁了一口气。

  燕飞萍举手投足间连毙四人,当真是神威凛凛,但此刻面对躺倒在舱板上的苏碧琼,却不禁一阵阵地心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走到苏碧琼身畔,扶她坐起,轻声道:“你……没事吧?”

  苏碧琼默默无语,轻轻摇了摇头。

  燕飞萍这时发现苏碧琼身上被一条帆索缠绑了七八圈,从肩到膝一动都不能动。见此情景,他心中顿时怒不可遏,低声道:“对一个弱女子竟用如此手段,污衣帮,哼,好不要脸!”说著右手一提,并掌如刀,在苏碧琼身上重重缠绕的帆索自上而下急划直落,七八重帆索立时断绝,利刃也未必有如此锋锐。

  苏碧琼手足获得自由,立刻站起身,只是她被捆绑的时间久了,手足血流不畅,才抬起腿来,便觉全身酸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燕飞萍见了,急忙伸手将她扶往,关切地说:“琼儿,你小心些。”

  哪知苏碧琼却推开他相持的手,径自走到舱边坐下,口中不冷不热地说道:“请叫我谷夫人。”

  这短短六个字,便如一盆冰水泼在燕飞萍头上,他呆立在船头,如失魂落魄一般,黯然想道:“不错,她已不再是昔年的琼儿,不再是那个溜出府来与我一起胡闹的琼儿了。”想到这里,他心头蓦地一酸,干涩地说:“对,该叫你谷夫人。”

  苏碧琼背过身子,始终不与燕飞萍的目光相对,低声道:“现在我已落入你的手中,你欲如何?”

  燕飞萍一怔,苦笑道:“我欲如何?我又能如何?”

  苏碧琼迟疑了一下,道:“这几年江湖上风云动荡,谷师哥自接掌正气府以来,纵横捭阖,闯下一片不小的基业……”

  燕飞萍听她说到谷正夫,心中愈发难受,知道她夫妇是同门间叫惯了,成婚后仍是师兄妹相称。

  苏碧琼接著道:“江湖多险恶,有人欲图谋正气府这份霸业,却无力与谷师哥抗衡,便不顾江湖道义,动起正气府内眷的主意来,就如这污衣帮一般。”

  燕飞萍双眉一挑,道:“谷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碧琼缓缓道:“我只想说清楚,谷师哥为人一向宁折不弯,谁若想利用我要挟他屈从,那是打错了算盘。”

  听苏碧琼这么说,燕飞萍又是恼怒,又是伤心,大声说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燕飞萍顶天立地大丈夫,虽亡命江湖,却也没将这个‘霸业’二字看得比天还大。谷夫人,我善意劝你,也请你转告谷正夫,荣华富贵,转瞬成空,岂不闻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苏碧琼身子一颤,恨恨道:“你若真是这么想的,六年前为什么做那种事?害得我爹爹生不如死。你……你真如江湖传言中那般无恶不作,我……恨死你了!”说到这里,她话音中已带了哭声。

  燕飞萍“啊”的一声,登时明白了,琼儿此刻对自己冷若冰霜,原来还是以为苏春秋是被自己所害。他一生对苏碧琼又敬又爱,又惜又怜,什么时候都牵挂她,什么事情都相信她,哪知道一遇上这等大事,她竟和旁人一般的也认为自己是无恶不作,以为自己真做的出这种坏事。

  这瞬息之间,燕飞萍心中感到的痛楚,比六年前在正气府所受的种种伤痛更胜百倍。他张开口,有千言万语要苏碧琼辩白,可话到口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良久之后,才低声说道:“令尊非我所伤,其中另有隐情。”

  苏碧琼却道:“另有什么隐情?我爹爹亲口指认是你下的毒手,此事昭然若揭,难道会有假么?”

  燕飞萍见她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禁又怒又恨,大声道:“大丈夫是非分明,纵是天大的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那也用不著抵赖。”

  苏碧琼见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便不再讲话,侧身默默望著江水。

  稍刻之后,燕飞萍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道:“原也不怪你怀疑我的话,此事扑朔迷离,我亦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你扪心自问,在咱们以往度过的那日子里,我可曾欺骗过你吗?”

  苏碧琼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低下头去。

  燕飞萍自知无凭无据,终难说服她相信自己,心中万念俱灰,仰天叹道:“我只道我以真心待人,人必以诚意待我,哪知……唉!燕某自作多情,当真可笑。”叹罢,他低头走到船后梢,双手稳舵,摇船往西岸驶去。

  苏碧琼望著燕飞萍的身影,蓦地禁不住心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强自忍耐不发出呜咽声,任眼泪默默地流淌,划过脸颊,滴入江水之中。

  燕飞萍虽站在船尾,但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苏碧琼伏在舷边,背心抽动,正自哭泣。他心中又生出一阵感叹:“她为何哭泣?为何伤心?唉……,女人的心,总是让人不懂!”

  其实,苏碧琼到底为什么流泪,她自己也不甚明白,只是觉得伤心,忍不住要哭。

  江面上正值东风强劲,小篷船顺风而行,甚是轻快,不多时,遥遥已见西岸黑莽莽的河滩。

  燕飞萍将小篷船靠在岸边,搭上跳板,回头对苏碧琼道:“靠岸了,走吧。”

  苏碧琼默默站起,她不愿让燕飞萍看到脸上的泪痕,用一只衣袖遮在腮边,快步走下跳板,上了岸。

  这时候,天将破晓,江面上弥漫著一片浓雾,远远一望,便如置身于云海之上,令人心襟大爽。

  面对奇景,苏碧琼却无心观赏,她望见燕飞萍跟著走上江岸,当下走上前,道:“多谢你从污衣帮手中救下我,眼下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告辞了。”

  燕飞萍默默望著她的眼睛,满腹心声,涌到口边,竟不知从何说起,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就要走么?”

  苏碧琼的心也是怦怦跳动,面对燕飞萍关切的目光,忍不住鼻尖又是一酸,泪水顿时涌上双眼,她匆匆垂下眼帘,颤声道:“我去啦,你……你自己多保重。”说罢,扭身急忙往北而去。

  望著她远去的背影,燕飞萍用牙齿咬住下唇,将唇上咬出一排深深齿印,几乎血也咬出来了。他猛一跺脚,本想转头离去,但没走多远,终于又回过身,施展轻功,疾追了几步,赶到苏碧琼身边。

  苏碧琼见他飞步赶上,一怔,停下脚步,道:“你……有什么事?”

  燕飞萍目视北方,缓缓道:“你是不是回沔阳镇的那座大宅?”

  苏碧琼先是一惊,微一沉吟,道:“那是正气府在汉水的密舵,除本府弟子,绝无外人,你如何打探出来?”

  燕飞萍摇了摇头,道:“我如何打探并不重要,关键是污水帮早已盯上了那里,就连你谷夫人这次出行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人家察得一清二楚。”

  苏碧琼身子猛地一颤,脱口道:“什么?污衣帮?这……这怎么可能?”

  燕飞萍淡淡一哼,道:“正如你所说,正气府的这份霸业,哪个不眼热三分?污衣帮若非有备而来,以风云二十八骑的身手,何至于被人一举歼灭,不留一个活口?”

  苏碧琼心知燕飞萍所言不假,污衣帮此刻既然敢对自己下手,说不定沔阳密舵也已给他们挑了。想到这里,她心中大急,恨不得肩生双翅赶回舵中,但又想自己一个女子,武功智谋均不足取,即便赶回去,枉自再给人擒住,又有何用?

  看著她神色间的变化,燕飞萍自能猜出她的心情,当下说道:“反正我也要回沔阳镇,咱们不妨同路而行,倘若遇上污衣帮中人,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

  苏碧琼迟疑道:“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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