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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猛地,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谷正夫飞身冲出手挥长剑,杀过桥来。随后,百余名江湖高手才如突然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呐喊著杀奔而来。

  只见刀剑并举,枪戟如林,在阳光下卷起了阵阵寒潮。

  燕飞萍纵然胆气冲天,却也不敢以一人之力与上百人放胆对杀,而且对方人人手下都有一番技业。他还是以脱身为目的,不敢恋战,转身往后门疾奔。

  从湖塘到后门不过三箭之地,燕飞萍连续几个起落,便到门前。北后追兵甚急,他不敢怠慢,手起掌落,震断门闩,将门打开。

  燕飞萍知道门外便是一条深巷。扬州城中的深街野巷密若牛毛,自己一旦匿迹其中,正气府中的人手再多,也不能搜遍全城找出一个人来。

  哪知,门才打开,便见门外站著一个身材瘦高、器宇轩昂的老人,一见燕飞萍,冷笑道:“小辈,你怎么才来?”

  燕飞萍认出对方正是唐门长老唐步血,吓得面色大变,猛地将门板一合,身子往斜侧里一闪。当他刚侧避到一旁,只听那两扇门板上发出一阵啪啪啪啪的密响,木屑纷飞,劲风锐啸,两寸多厚的门板上乍裂了几十个破洞,几十件暗器透门而入,其势不减,激飞数丈之后方才落地。

  门外,唐步血放声大笑,似乎在向燕飞萍邀战。

  燕飞萍却不敢应战,他瞥见背后百余名江湖高手蜂拥杀来,其势威不可挡。前面唯一的出路却偏偏守著一个索命的煞星。此刻,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死战一道,别无他途。

  双方越来越近。

  刀剑反射出明晃晃的寒光,刺痛燕飞萍的双眼,他的背心亦全被冷汗湿透。

  生死之间,全在一念。

  刹那之间,燕飞萍脑中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猛一抖手,碎心铃出,银丝一飞数丈,绕住一棵巨松的枝,他一拉银丝,身子悠悠荡起,飘若御风而飞,曼妙无双。

  此举大胆之至,却也危险之极。

  群雄距离他仅有两丈多远,再晚上片刻,威名赫赫的燕飞萍便被乱刃剁为碎泥了。

  见状,群雄齐声发喊,又是愤怒,又是惊骇,霎时间,钢镖、袖箭、飞刀、飞蝗石、甩手箭,如雨点般向燕飞萍射去。但是,暗器虽多,不是被燕飞萍以臂空掌震落,便是射空了,将一堵砖墙打得斑斑点点。

  燕飞萍绝路逢生,朗声长笑,一掌拍在古松的树干上,身子又是一悠,宛若打秋千一般,借银丝的飞荡之势,向高墙上跃去。

  墙下群雄抬头观望,无不目瞪口呆。

  不料,正当燕飞萍伸足向墙头踏落的一瞬间里,突然,墙头之上多了一个人,抢先站在了他本想落足的地方。那人身法好快,一头白发,高大威武,正是威震西北的玄武派掌门傅英图。

  只见傅英图双掌一推,沉声喝道:“给我下去吧。”掌力一吐,风声急劲,仿佛卷起一股狂飙,拍向燕飞萍。

  燕飞萍在一股强大的掌力笼罩下,顿觉呼吸不畅。他右手紧握银丝,只能以左掌迎敌,而且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处尽劣势,却不得不硬接这一掌。

  怦的一声,双掌相交。傅英图身子一晃,燕飞萍却掌力不敌,被震落于墙下。他早知自己不能占什么便宜,却未料对方的掌力竟刚猛如斯,一条左臂的血脉已被震伤,痛楚异常,肋下亦受震荡,一口真气几乎提不上来。

  见燕飞萍被击落于墙下,正是天赐良机,群雄无不大喜,高挺刀剑,一同杀上,把他堵在墙角。

  百余名江湖高手合力围攻一人,这等场面实为罕见。

  燕飞萍纵是身体完好,也万万抵挡不住,何况他身受内伤,又少了一只手使用,局面更是不利到了极点,数招之间,双臂、肩头、腰肋、腿足均受外伤,鲜血淋漓。眼见无幸,燕飞萍大喝道:“罢了,事到如此,让各位如愿以偿,燕某自行了断。”

  但这时群雄大占上风,视燕飞萍为俎上之肉,哪肯让他从容自尽?数十人杀得发了性,一拥而上。

  悲愤之下,他奋起神威,右手疾出,夺过一支铁枪,单臂挥舞,刺挑扫砸,一口气杀数人,拚死冲向前去。

  然而,他毕竟身带重伤,已是强弩之未,凭一腔激愤冲出几步,终于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便在这时,一道劲风由后射至,燕飞萍斜身一闪,却未躲开,背心的“神道穴”被点了一个正著,紧跟著“灵台穴”、“至阳穴”、“筋缩穴”、“中枢穴”等督脉重穴一一被封。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耳畔隐隐听到谷正夫阴笑道:“姓燕的,正气府天罗地网,你是自寻死路……”随后,脑后传来重重地一击,他只觉一阵晕眩,登时人事不知,昏倒在地。

  第十二章 笑向刀剑谈生死

  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终于,燕飞萍渐渐地醒转过来,只是头痛如裂,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不知身处何地,也记不起都发生了什么事,但觉眼前一团漆黑,浑身更没有半点力气,心中只想:“我死了,我定是死了,此刻灵魂脱窍。”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在正气府中遭人陷害,一场血战,终未能杀出重围,先是被傅英图的铁掌震伤,又被谷正夫封了穴道,再往后便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群雄都到哪里去了?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燕飞萍地头脑刚一清醒,身上的伤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四肢百骸都似乎断折了一般,他支撑著想要站起,哪知手臂一动,竟发出呛啷一声轻响,手腕与肩肘都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缚住,再一伸足,大腿及足胫亦被紧紧锁住,连腰上也加了一条粗粗的铁索。

  独陷黑牢,重索加身。

  燕飞萍一动不能动,睁大眼眼,却看不见四周有半分微光,心道:“我已落入正气府手中,谷正夫将我恨之入骨,他留我不杀,绝非会有什么好心,必是要以万般酷刑加于我身。”

  想到这里,燕飞萍心中一紧,不由地从惶急转为愤怒,破口大骂道:“谷正夫,你个卑鄙无耻的奸恶小人,给我滚出来!燕某就呆在这里,要杀便杀,要剐就剐,痛快些,少来消遣大爷!”

  骂声在空旷的囚室中回荡著。

  骂著骂著,燕飞萍骂不下去了。黑暗中只听到自己愤怒而嘶嘎的声音,格外地令人心生绝望。他闭上了嘴,蓦然感到一阵心酸,一阵无奈,回想自己走过的岁月,快意江湖,杀人如麻,倘若以命抵命,自己落此下场亦属应有之报,心中倒并无多少惧意。唯有,苏春秋确非自己所害,自己临死前还要替别人背这口黑锅,使真凶逍遥法外,心中委实不甘。

  “唉……”

  燕飞萍长叹息一声,事到如此,自己是百口莫辩,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唯有认命罢了。

  便在这时,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著牢门轧轧的一响,由外打开。蓦然间光亮耀眼,燕飞萍久在黑暗处,陡见光明,双眼刺痛难忍,眯了一会儿,才看清进来的是四个魁梧的劲装大汉,看装束,必是正气府的家丁。

  四个家丁进入牢中,一言不发,分别站到燕飞萍的四周,两人抬腿,两人扛肩,将他举了起来,大步走出黑牢。

  燕飞萍不知这四人要把自己抬到何处,也不知他们准备对自己做什么,便想大声喝问,但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自己落入虎口,大限之日将近,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大不了便是一死,又何必定要打听明白?于是,他将涌到唇边的话又咽回肚里,任凭四个人抬著自己走过正气府的迭迭院落,他却坦然向四周望去,观赏院中的景色。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正气府两侧的院墙虽高,却挡不住春光烂漫。蓝天浮云之下,不时可见到碧草红花,绿树青藤,一派欣欣生机。

  江南春色无边,美不胜收。燕飞萍深深呼吸著清新的气息,心中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凄凉。也许,这将是他一生中见到的最后一个春天,是以清风拂体,他却愁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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