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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便在这时,突然听得“啊”的一声轻呼,是个女子声音。燕飞萍大吃一惊,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心中怦怦乱跳:“是琼儿,天啊!难道我伤了琼儿!”纵声大叫:“琼儿,琼儿,你怎么样?”

  此刻,燕飞萍肺腑欲焚,全身空门大开,只要谷正夫上前补上一掌,立时要了他的命。但谷正夫僵立在原地,同样失魂落魄,急声唤道:“琼儿,你有没有受伤?你……你快回答我啊!”

  片刻之后,墙角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在这里。”

  短短十一个字,但听在燕飞萍耳中,直如霹雳一般惊心动魄。他狂喜之下,大叫道:“琼儿,琼儿!”拔步向话音奔去。然而他才跨出两步,突闻衣襟带风,便知谷正夫也向苏碧琼而去,不加思索迎头就是一掌。

  哪知,谷正夫也是一般心思,挥掌亦拍向燕飞萍。只听得掌风呼啸,砰的一声,二人同时向后急退。原来二人这一下全使上了刚掌,黑暗中瞧不清对方身形,两掌竟都打在对方肩头。

  二人掌力何等雄猛,虽然各有神功护体,却也禁受不起,均觉得气血翻涌,呆立不动,显然都已受了内伤。

  苏碧琼先听到二人的急切呼换,跟著却又没了声息,心中又急又怕,连声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你们在哪儿?快说话呀!”

  二人暗运内力,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滞气,苏碧琼的话声耳中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开口回答。

  苏碧琼愈发焦急,双手在地上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火折子,匆匆划亮,借著火光,望见燕飞萍与谷正夫相距半丈,各自凝神聚气行功,一动不动。她知道这种运功中途最忌有人出声打搅,当下连话也不敢说了,从被砸塌的桌子上拣起半截蜡烛,默默点燃,竖在窗台之上。

  莫约过了半柱香功夫,二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内伤尽去。燕飞萍顾不得掸落一身尘土,先对苏碧琼道:“琼儿,你怎么样?”

  谷正夫也道:“琼儿,你没受伤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碧琼惊魂稍定,道:“我很好,你们有没有事?”

  “我没事。”二人同声答道,随后都恨恨瞪了对方一眼。

  亭阁中杀气稍减,但仍是一付箭拔弩张的情势。

  燕飞萍向左右扫了一眼,蓦地发现,自己为苏碧琼精心准备的碧玉琼树被一根断椽砸得粉碎,他稍稍减弱的怒火陡然又翻涌起来,紧攥双拳,厉声道:“谷正夫,这次我来到扬州,并未开罪于你,你却逼杀不舍。我看在琼儿面上,本不欲与你计较,但这毁树之仇,我是非报不可!”

  谷正夫冷笑道:“屋椽乃是你我合力踩断,此树我毁一半,你毁一半,如何都算在我的帐上?”

  燕飞萍道:“你若不逼上门来,如何会有这场打斗?若没有这场打斗,玉树又何至被毁?归根结底,还不是你造的孽。”

  谷正夫怒道:“好,一切都算在我的帐上,即又如何?今夜左右不能善罢干休,有本事你就把我放倒在这里,否则叫你也象这棵树一样粉身碎骨。”

  燕飞萍仰天大笑,道:“燕某闯荡江湖十余年来,恨我者有、蔑我者有,却还未见谁敢当面扬言叫我粉身碎骨,这滋味倒想领教领教。姓谷的,来吧!”他单掌一竖,立了个门户,抱元守一,凝视谷正夫。

  这当口谷正夫岂能示弱,喝道:“有僭了!”身子一展,就要扑出。

  屋中杀气陡然增浓,急得苏碧琼大叫道:“住手!”抢先一步跨出,挡在二人之间,呼道:“谁都不许动手!”

  二人同时喝了一声:“琼儿闪开!”唯恐出招伤及到她,不约而同一收势,向后各退两步,拿桩站定。

  苏碧琼望了望燕飞萍,又望了望谷正夫,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就算做不成朋友,又何必拚个你死我活?难道一定要流血伤人才能了结?”

  燕飞萍盯著谷正夫,道:“并非燕某生性好杀,而是谷少侠逼人太甚,我若不应战,岂不是不给谷少侠面子。”

  谷正夫亦盯著燕飞萍,道:“正邪殊途,有如人兽之别。我不杀他,不定又有多少正道之士惨遭荼毒。是以今日之战,或他血债血偿,或我舍身取义,别无他途。”

  燕飞萍听后嗤之以鼻,道:“何为正?何为邪?正道中的小人岂又少了?燕某生平快意恩仇,最见不得的,便是阁下这种道貌岸然、实则心机叵测之徒。”

  谷正夫同样不屑道:“谷某乃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用不著阁下这种卑鄙杀手论定品行。你只须记住一点,总有一刻,我要用你的血祭我的剑锋。”

  燕飞萍冷笑道:“好,我随时恭候。”

  听著二人唇枪舌剑、冷言讥讽,苏碧琼心中好生为难,她弄不懂江湖中的事为什么如此偏激,使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定要生死相见,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正邪”两个字吗?她开口说道:“你们不要吵了,听我说一句行不行?”等二人都停了口,她又道:“我不知道江湖中如何结下了这么多怨仇,我只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只要有我在,就不许你们再动手残杀。”

  谷正夫闻言怒道:“琼儿,你怎能为这种人说话?他的所做所为,你知道吗?”

  苏碧琼小声道:“我……我知道。”

  谷正夫道:“既然知道,怎能把他当作好人来对待?别忘记,你是正气府的千金名珠,是名震天下的苏老府主之女,却与这种邪魔淫贼处在一起,此事但若传了出去,坠了你爹爹的名声不说,连正气府这块字号也得让世人看轻了。”

  听到这里,燕飞萍在一旁冷冷道:“什么叫邪魔淫贼?什么是自坠名声?姓谷的,你有种就痛痛快快把话挑明了说出,少拿我在琼儿面前含沙射影。”

  谷正夫朗声道:“不错,我就是说你,邪魔淫贼,怎么样?”

  燕飞萍道:“素闻‘紫面少君’在江湖中也是一个响当当的角色,在姑娘家面前,口中请放遮拦一些,别逼燕某发火!”

  谷正夫道:“谷某天生便是这付疾恶如仇的脾气,你发火又能怎么样?”

  燕飞萍道:“好,既然到此地步,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咱们的决斗还没分出高下,你有没有兴趣接著玩下去。”

  谷正夫道:“你敢出手,谷某求之不得。”

  两人越说越僵,脸色愈发不善,眼中寒芒如剑,狠狠盯著对方。

  亭阁中骤然又布满杀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苏碧琼夹在两人中间,如芒在背,急得大叫道:“够了,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谷正夫冷声道:“琼儿,你闪过一边,这场决斗不是你能劝阻的。”

  燕飞萍也道:“琼儿,江湖生涯原本就是刀头喋血,你以后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屋中的杀气越聚越重,吹动窗台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燕飞萍与谷正夫的脸上阴晴不定,一片铁青。

  面对如此情势,苏碧琼束手无策,泪水几欲夺眶而出,情急之下,她双膝一弯,跪在两人的中间,大声道:“我……我见识浅薄,原是劝不动你们。好,你们一定要打,就先冲我来吧。”

  燕飞萍大惊,忙道:“琼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谷正夫也道:“琼儿,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快些起来。”

  苏碧琼却摇了摇头,侧身先对谷正夫道:“谷师哥,我已给你跪下了,今夜你再不罢手,便是说我不分好歹,不配作你的师妹。你若伤他一指,我便自残一肢。师妹这付躯体,但凭谷师哥发落便是!”

  谷正夫一听,又急又怒,恨恨一跺脚,气道:“你……你……你好胡涂,为什么总护著那个凶徒?”

  苏碧琼道:“我护的是你们两个人,不能眼睁睁看你们拚个两败俱伤。”说罢,她又侧身对燕飞萍道:“我知道你们二人势同水火,今夜之事决难善罢干休。我虽不愿见你受伤,但谷师哥在我心中一般的重要,倘若他在你掌下有个三长两短,我亦决计与他同赴幽冥。”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燕飞萍叹了口气,身上杀气立消,道:“琼儿,你起来吧。我听你的话,今日纵被谷少侠乱刃分尸,也决不还一指之力。”

  苏碧琼点了点头,对谷正夫道:“谷师哥,你怎么说?”

  谷正夫的脸色阴沉得怕人,道:“好吧,看在你的面上,今日到此为止。”望著苏碧琼直身站起,他又道:“不过,日后若被我再撞见他,仍要拔剑相对。”

  燕飞萍笑道:“燕某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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