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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吴诗沉道:“若有急用之处,定来相烦。”

  两人不打算再留下来,起身告辞。元阳子也不相留,送出山门。二人心中欢畅,那个姓杜的肯定就是要寻之人。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入江湖就捋出了头绪,这可真是“阴德”不浅。吴诗沉问:“公公我们可否立去青城?”

  向三星摇摇头说:“不急,过它十天半月再去不迟。我们再到江湖中走走,说不定能碰上更奇的事。一时半会,姓杜的也跑不了,重要的是别抓错了,杀之虽不惜,若是打草惊蛇,真的藏了起来,岂不枉费心机,又误了大事。一旦确定是他,还不是手到擒来,方便之极。”

  吴诗沉说:“也好,我们先到各处走走和宇文中会面,看他有什么发现。只是不知杜大力拿住了没有。”

  向三星说:“暂且不管他,杜大力纵然跑了,也不会联系到杜水身上——不知两圣捕何时从南江归来?”

  吴诗沉道:“我马上飞鸽传书询问一下,若他们归来,可高枕无忧了。”

  向三星有点不快,虽然他也知道两圣捕名动江湖,正邪两派无不为之心动,身经百战武功神奇无比,所斗凶顽无不伏法,没有一个漏网。不过他从心理上仍不能接受别人对他们的过分崇拜。但他还是希望他们来。几天来,他办事很顺利,但总觉得江湖中有一股奇大的势力使他不易应付,这力量在酝酿着,趋向爆发。然而他又不能明显表示不快,那样岂不成了嫉贤妒能了!他淡淡地道:“两圣捕若能和我们共度难关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太乐观,掉以轻心,让歹人钻了空子。”

  吴诗沉点头称是。几天来,向三星一直以钦差自负,吴诗沉心中恼火,可又不敢发泄,故想用两圣捕的名头压他,出出恶气。向三星虽然老辣成了精,这次也没有猜透吴诗沉的心理。毕竟吴诗沉也不是等闲之辈。两人谈了一会,便不再言语。

  马儿轻快地跑着,思绪把吴诗沉带到遥远的过去。年轻的时候,无拘无束,海阔天空,任意弛骋,自己幻想干一番大业。到中年以后,虽然小有成就,可终日提心吊胆,唯恐有大祸降临,哪还有一点乐趣。两位贤弟,终生嗜武,终成天下圣捕,也比我逍遥自在。他们虽然也结了不少冤仇,可仍能任意放荡江湖,侠心不变,光明磊落,自我满足。而我却唯唯诺诺,时刻要揣测别人的心思,真是无聊得紧。金钱美女,到头还不都是一场空。一双儿女,最牵我心肠的就是欣儿,谁让她美成那个样子呢?人若太好了,定是灾难。我有时也难以照顾自己,怎么又能保证护好她呢?千金之体弱不禁风,终有无人之慧,在这样的年月,还不是处于受奴役的地位。二十岁了,还没有人家,怎么是好呢?冶儿武功有成,人也机灵,还不足虑,只是他阅历太浅,如果自以为是谁又能保证命不早天呢?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幻梦。

  向三星没有象吴诗沉想得那么复杂,他永远只想怎样去战胜对手,怎样去成为天下敬慕的神圣,却不知人生是梦是真。人生就是人生,就是尔虞我诈,就是你的归我有,就是你吃糠喝水,我锦衣美食。他一肚子的本领都是让别人为他服务。他藐视皇权,但他又必须依靠皇权。他怕皇帝,称颂皇帝,又想方设法戏弄他,把他看成一个任他玩弄的笨蛋,借以发泄心中的私愤。他的眼睛闭着的时候也是睁着。他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他开始设想成功后的荣誉,皇帝如何地加封他,他又如何地用什么手段擒住了杜水,说得玄之又玄,吹它个天昏地暗;既戏弄了朱棣,在他面前做了一回心灵上的皇上,又瞒住了众人的眼睛,朱棣也会加倍信任他。自己象个弹性十足的球,一拍即起。

  “啪”地一声响,从后面奔来一匹快马,马鞭子狠命地抽在马腚上,马负痛而奔,仿佛要甩掉疼痛。向三星感到奇怪,后面又没有人追,何必要跑得这样快?他在思虑要截住他不要?那匹马似乎十分地疲倦,到了他俩的马旁,站住不跑了。这可气坏了马上的青衣大汉。他又要打马,突然马扬蹄人立,要把青衣大汉甩下去。

  向三星道:“朋友何事,如此急慌?”

  大汉瞪了他一眼,粗气声粗地说:“你少管闲事!”

  向三星笑道:“你若说出来,我们也可以帮帮你吗?”

  大汉哈哈大笑起来:“大爷何等样人,需要别人帮?”

  吴诗沉道:“是人都需别人帮,连皇上也不例外。”

  一提皇上,那人恼了,泼口大骂:“什么屌皇上,朱棣只是个篡位的逆贼,以下犯上,以次侵长,人人得而诛之。”

  向三星心中大快,骂得好!我也想这样骂,不过,你骂出来,就别活了,我不杀你,被朱棣知道,那不玩了完。他不动声色,提马向前靠了几步,突然身如飞龙升天,扑将过去,照准大汉的天灵盖一掌劈下。大汉料不到向三星突然动手,而且又是要命的招式,心中大骇,但他岂是寻常之人,一招“凤凰展翅”向左方倒飞而出。向三星见大汉离马而去,身在空中,不好借力,左掌向大汉的马上一点,借力腾起,再扑汉子。那汉子见向三星来势如此之快,躲闪已是不及,随手一扔,无名指上的类似戒指的金色圆圈飞射向三星,力道极为惊人。

  向三星无奈,只好收掌去劈金环。大汉趁势就地一滚,有一丈远,一跃而起。向三星的右掌劈中了环子,也被环子伤了手掌,鲜血淋漓。那环子是纯金之物,临急甩环,是这汉子的保命绝学,想不到竟不能穿透他的手掌。向三星半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次身入江湖,第一次和人交手,就如此失利,这口气如何咽下。吴诗沉还站在一旁,若传出去,岂不名声扫地!

  向三星只干一厢情愿的买卖,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是否弱于他。吴诗沉心中虽觉好笑,也感到大汉确是气势非凡。此人卧蚕眉一竖,真有关云长般的雄武。他们不知此人大有名头,正是永乐帮的聚合堂主天阴指冯义。冯义在慌乱中来不及运功发指,若是运指发出,向三星的这条命都得扔他手里。他两人的功力相仿,可天阴指偏偏是朱砂摧心掌的克星。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石膏点豆腐。

  向三星手脚十分利索地用药止住血,切齿道:“今天不把你劈在掌下,誓不为人!”

  冯义虽没有胜他,毕竟使他受了伤,心中有了底,哈哈大笑:“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是什么玩艺儿?还敢给大爷动手,真不知天地间有羞耻。”

  这几句话,几乎使向三星吐出血来。他平生最忌讳的是说他是太监。冯义虽不知他是太监,但见神色气质怪异,信口说出,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向三星把朱砂摧心掌提足,双掌一错,劈面而出。这次冯义沉着了,一个侧身绕臂,点出一指,正中向三星的掌心劳宫穴。向三星是看见冯义发指的,但他不躲。他以为以自己的功力完全可以击散他的内劲,谁知会事出意外,大不利于他呢?就觉一股透心的冰寒顺手厥阴心包经直入肺腑,他人也象泄了气的皮球站不起来了。几乎在同时,冯义一掌击在他的前胸。

  向三星如弹丸似地飞射而出,甩出去有两丈远,一口血,狂喷而出。冯义这一掌本是要解恨的,可是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天阴指功给震散了。向三星只不过受了重伤而已。若不打他这一掌。向三星会成为冰人。痛苦不堪,吴诗沉也无法救他。向三星之所以怕“天阴指”,全是因他是太监之故。元阳不能溶化真阴。

  冯义哈哈大笑:“不自量,实堪笑,人间多少梦黄梁,可笑啊可笑。”

  这几句话简直象金针寒剑刺透了向三星的心。他又是一阵狂喷,血出不止。吴诗沉大慌:“公公,别气。”

  冯义一怔,顿时明白了原委,更加嘲弄地说:“我说是阉了的,果然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找个阴暗角落躲起来算了,还见什么太阳呢?”

  向三星大叫一声,晕死过去,吴诗沉非常后悔失了言,将来不知要怎样。他的心中顿时如坠一块铅,压得受不住。他把这股怒气变成仇恨,要向冯义讨还。冯义刁猾得很,他见吴诗沉气度如山,不象向三星无架无势,纵有阴毒,也不济事。他感到有点累,随手扔出一个东西,射向吴诗沉。吴诗沉不敢接,侧身一跃,这空儿,冯义纵身跃上向三星的马,打马就跑。

  吴诗沉大惊,纵身就追,冯义早有准备,甩出十几枚暗器拦住吴诗沉。这一阻,他也跑出几十丈开外了。他哈哈大笑道:“能跑能打真英豪,大事小事能化了,大爷一阵风去了。”吴诗沉无奈不敢扔下向三星,只好回到他身边。

  向三星此时已醒转过来,仇恨使他的心几乎跳出胸膛。这个跟头栽得太惨了,终生洗不净的耻辱!这仇一定要报。吴诗沉小心地问:“公公,不碍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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