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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访女侠蓦地得凶音 观兽戏平空生悲剧(2)


  史兴道:“那么,我们到哪里去找来这些人呢?他们若知道女侠身死的消息,必肯前来歼灭仇人的。”夏听鹂道:“一明禅师和云三娘,大概在昆仑山。不过,远隔千万里外,一时怎能够跑到那里去呢?”史兴听了,叹口气。

  夏、周二人在史兴家里坐了一会,因为女侠已死,各人心中非常不高兴,他们便要告辞。史兴却挽留道:“时已不早,你们断不能再回香山。且在西山歇息一宵,明日再行动身吧。我们夫妇别的没有奉敬,酒和鱼是有的。大家难得相逢,不妨畅饮数杯。”夏、周二人见史兴夫妇很是直爽,便点头答应。这天晚上,史兴杀了几条鲜鱼,沽了七八斤酒,夫妇二人陪着夏听鹂、周杰一同吃喝。这夜月色依然很好,史兴多喝了酒,又是愤恨,竟大哭大骂起来。取了两柄渔叉,要拖夏、周二人同上横山去杀贼。幸亏史大嫂将他按住,对二人说道:“这个酒鬼,只要喝醉了酒,就要做出什么事来的。此后我不能让他再喝了。”

  史兴虽然经史大嫂按住,夺去了鱼叉,他却仍要喝酒,只得把他横拖倒拽地拉进房里去。推倒在床上,回身出来把门锁上。夏、周二人见了这情形,不能再留,遂告辞回船。史大嫂向二人道歉,送到门外,还听得史兴在房里大嚷大跳呢。二人别了史大嫂,回到船上歇宿。想着女侠的事,深为扼腕。又觉史兴夫妇也是奇人,不能把寻常的渔哥儿看待的。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在船上吃了早饭,丁三便要开船。夏听鹂惦念史兴,要想到他家里去探视,向他们告别。

  却见史兴敞着胸,赤着脚,从岸上匆匆地跑来,跳到船上,对二人说道:“昨晚我喝醉了,多多失礼,抱歉得很。我是一个粗贱的人,谅你等不致于见怪的。”夏听鹂道:“史大哥,你为人非常爽快,在酒后更显出你的血性来,我等更是佩服。今日返舟,正要前来辞别。”史兴道:“不敢当。我因为恐怕二位要回去,所以赶来相送。”

  夏听鹂道:“多谢美意,我们到了香山,便要回转苏城。我住在枣墅,你们夫妇俩倘然到苏,千乞请来舍间盘桓。横山方面倘有什么消息,也请你随时通知。我们无论如何,此心耿耿,早晚必要想法代女侠复仇的。”史兴答应了,便道:“很好,蒙你们看得起我,将来倘到苏城,必要趋前请安。我不敢耽误你们的行径,愿祝你们一路平安。再会吧。”说毕,向二人拱拱手,回身跳上岸去了。夏、周二人坐着船回到了香山,重赏舟子。歇宿一宵,次日便坐了船,赶回苏城去。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好不懊恼。两家的家人闻得此事,都为女侠可惜,不免怪女侠太好勇了。夏听鹂常觉郁郁不乐,若有所失,驰马试剑的豪兴,也减去了不少。这个样子过了一个多月。史兴那边消息沉沉,而湖匪的猖狂依然如故。

  忽听人说,阊门外边从别地方来了一伙做兽戏的人,有各种表演,有些是滑稽突梯,有些是惊心动魄,大有可观。

  所以看兽戏的人,可说人山人海,热闹异常。夏听鹂正是闷得慌,周杰怂恿他去看兽戏,于是二人带了家人,一同前往阊门观看。兽戏场的票价分作三等。头等每座票价制钱二百文,在那时候可算是很贵的了。座位舒畅而接近,可以看得清楚。二等,每人卖一百文,也有座位,不过都是些长凳,而且距离较远。三等,每人票价三十文,却只能立着看,而没有座位。然而看的人,大都是二等三等,在头等席上很少的。因为吴人大半胆小,座位太接近了,比较危险一些,所以宁可远些的。夏听鹂等购得头等座,入场后,拣着东边的一排座位坐下。看兽戏的人源源而来。二等三等的,一会儿早已挤得满了,有些人只得到头等里来。此外,还有叫售食物的小贩,挤来挤去地做些生意。夏听鹂和周杰等坐定后,见场中地方很大,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大布篷围着,大约里面藏着各种野兽了。旁边一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立或坐,都是兽戏团中的人。

  到了表演的时间,先有几个人打着鼓敲起锣来。锣鼓一响,看客的精神顿时兴奋。只见有一个人,从布逢里牵出两头又高又大的狼犬来,一黄一白。到得场中,那人取过一面小锣,在手里敲了数下,二犬便彼此猛扑起来,其势甚猛,但并不咬伤。扑斗多时,白犬被黄犬扑倒在地,算是输了。

  那人锣声一停,二犬并不再斗,却走过一个童子来,展开双臂,将两犬的前爪拉住,望上一抬,两犬便在他的臂膊上,头向下后股向上,倒立起来。一会儿童子的手一翻,一犬早翻到他的背上,一犬挂在他的胸前,童子摆了一个坐马式,施展双手,把两犬忽然翻到前面,忽然翻到后面,忽而在上,忽而在下。这黄白两犬,跟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的,好象风车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家喝起彩来。弄了好多时候,方才停手。

  夏听鹂瞧这童子,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梳着两条小辫子,面目生得十分清秀;穿着一身蓝布衫裤,脚踏草鞋,很是讨人喜欢。这场过后,接着便有十二头小白猿,各骑在绵羊的背上,在场中赛跑,跑得第一的猿猴,便有人去代它披上一件红衣,算是得胜。后来,又排成队伍,学着马兵的操练,十分整齐。表演毕,循序而入,大众看得很是满意。锣鼓又响起来,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牵了一头黑熊出来,在场中叫黑熊表演各种动作。黑熊都听他的号令,一些没有错误。末后,那少年又和黑熊相扑为戏。众人看得正是有味,黑熊的表演又停了。那少年便独在场中,打了一套醉八仙的拳法,功夫着实不错。

  夏听鹂见那少年面貌生得很黑,臂上肌肉结实,象是个孔武有力的样子。那少年回过去,换了一身黄色纸衣,头上戴着一只彩色的高帽子,和那以前奏技童子,手执武器,一同走出场来。那童子身上穿的是红色的纸衣,头上也戴着纸帽,形式甚是滑稽。少年手里握着一管长枪,童子挺着一对鹅翎铜刺,两人各使个旗鼓,对打起来,刺光枪影,杀做一团。

  夏听鹂瞧着,便对周杰说道:“这两个年纪虽轻,倒也很有些本领,我们及不上他呢。”周杰点点头道:“不错,以我看来,那童子的武艺,比较那少年高强得多。你看,他手里的一对鹅翎铜刺,左右拈刺,着实有几路很好的解数。现在,他们不过是表演武术罢了,若要真的动手时,恐怕少年早已败了。”二人战够多时,忽听那童子口里喝一声“着!”

  趁少年手中的枪没有收回去的当儿,一刺横飞而入,少年躲避不及,在他的滑稽纸帽上,早搠了一个窟窿。少年便跳出圈子,拖着枪走了。观众一齐拍起手来,那童子笑嘻嘻地提着铜刺,也走过去。夏听鹂觉得这童子果然可爱,恨不得抱他过来,一问姓名。这时,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坐着两匹白马,身上穿了一青一红的衫子,先在场中跑了几个圈子。锣声一阵紧一阵,而女子便立在马上,作天魔之舞。一会儿二马对奔,跑得相近的当儿,二女子各将身子一跃,大家交换了一匹马。这样循环换着,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看得众人呆了。锣声渐低,二人忽地把娇躯倒竖在马背上,双足向天,嘴里唱起歌来,唱得很是好听。

  等到唱罢,二人一翻身坐在马上,向观众笑了一笑,退到后面去。便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伟男子,发长如鬼,双目的眼珠好象突出在外面,形容生得可怕,手里举着一根很长的黑鞭,在空中挥着,呼呼有声。从那帐篷中,引出两头乳虎来。先在场中走了一个圈子,徐徐到得场中。伟男子口里发出一种口令般的怪声音,那两头乳虎便相对着跳舞起来。大众看了不由好笑。这两头乳虎,竟象猫儿一般,驯伏得一些也不觉可怕。作罢各种表演,两头乳虎立着不动。伟男子展开双臂,喝一声:“来吧!”两虎奋身一跳,早左右分立在他的臂上,那伟男子便向大众带笑说道:“众位爷们,看得高兴吗?乳虎的表演尚不足观,请诸位稍待一下,看大虎来了!”他说完这话,挺着双臂,把两头乳虎托进帐篷里去。

  接着,便看他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臂上套着三个铁圈,手中仍把那黑鞭向空挥着。便有一头大虎,从帐篷里跳将出来。伟男子只顾把黑鞭不住地紧挥,口里发出嘘嘘的声音,那大虎方才跟着他一步一步来到场中。众人瞧那虎,比驴儿还大,全身毛色斑斓,一对金睛突出,张开血盆也似的嘴,露出大舌和锐利的獠牙,果然十分威风,令人有些害怕。那伟男子和大虎对面立着,从臂上取下三个铁圈,口中猛喝一声,向大虎一一掷去。第一个铁圈抛到大虎面前,大虎伸出左前爪抓住,踏在地上。第二个铁圈来时,伸出右前爪抓住,踏在脚下。第三个铁圈飞到时,那大虎张开虎口接着铁圈,衔在口里。伟男子遂走近虎身,一手拉着虎口里的铁圈,顺着势旋转。那大虎便跟着他,团团打着圈子,只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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