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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作刺客誓复冤仇 听花鼓横生枝节(3)


  她这样地唱着,声音好如黄莺儿一般的清脆。说也奇怪,全场观众,大家都是不声不响,很静很静。程远听着这曲,觉得很有些意思,且唱得非常好听。见那女子在场上回旋了几下,然后再唱着道:

  凤阳鞋子踏青莎,低首人前唱艳歌。妾唱艳歌郎起舞,百药哪有相思苦?郎住前溪妾隔河,少不风流老奈何?唱花鼓,走他乡,天涯踏遍访情郎。

  这一曲又比前佳妙了,差不多把凤阳女儿的情窦唱了出来,所以那女子唱道“唱花鼓,走他乡,天涯踏遍访情郎”

  三句时,许多人都拍手起来,甚至有人喊起来道:“原来你这小姑娘出来访情郎的吗?那么情郎在此!”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那女子却若无其事,等到观众静了些时,她又敲着花鼓,和那戴面具的壮男子且舞且唱着第三支和第四支曲调道:

  白云千里过长江,花鼓三通出凤阳。凤阳出了朱皇帝,山川枯槁无灵气。妾身爱好只自怜,别抱琵琶不值钱。唱花鼓,渡黄河,泪花却比浪花多。

  阿姑娇小颜如玉,低眉好唱懊侬曲。短衣健儿驻马听,跨下宝刀犹血腥。唱花鼓,唱不得,晚来战场一片月,只恐照见妾颜色。

  四支曲儿唱罢,这花鼓戏也停止了,四面的观众大声唱起彩来,许多青蚨如雨点般向那女子身上各处掷去。那女子早抢得一只盘子在手里,四面遮拦,钱都落在她身边的地上,没有一钱掷中她,恰巧立在程远身边有一个汉子,取出一个大制钱,趁众人掷钱稍歇,那女子垂下手的当儿,用这制钱瞄准着女子的脸上飞将过去,喝声“着!”

  那女子果然没有防备,制钱已到了面前,不及遮拦,也不及躲闪,有些人都代她捏把汗,但她却不慌不忙张开樱桃小口,将那制钱轻轻咬住,吐在钱堆里。那戴面具的壮男子又当众说道:“诸位的眼功手法果然不错,可是我的妹妹自有躲避的本领,请诸位试再掷些,如有伤痛,决不抱怨的。”说罢这话,众人又纷纷地把钱向那女子面上、身上、足上各部一齐掷去,那女子将手中盘左拦右遮的。一会儿众人囊中的钱都掷空了,只得歇手,都说:“这女子果然厉害!怎么这许多钱一文都打不到她的身上呢?”

  程远在旁看得技痒难搔,本想也要从身边摸出些钱来试试,却因记着师父的训话,不欲在外多事,所以没有动手。

  后来见众人都不能命中,而那男子的说话又很有些瞧不起人,心中未免有些不服气,再也熬不住了。此时那男子已在俯身拾钱,嘴里却又说道:“诸位没有钱再掷吗?恐怕诸位的囊中已空空如也了吧!”说着话,哈哈大笑起来。程远早从身边摸出了两枚制钱,喝一声:“莫小觑人,钱来也!”第一个制钱飞向那女子的胸前,那女子一伸手早将钱接在手里。跟着第二枚钱飞向她的耳边来,其疾无比,女子即偏头让时,她鬓边插着的一枝红花早被制钱打落在地,众人不由大呼起来。那女子虽没有受伤,却受了一个虚惊,两道秋波已瞧见了程远,而背后立着的黑面汉子也走将过来说话。

  程远却早已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客寓,坐下休息,泡了一壶清茶,很是闲适。那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店里都上起灯来,程远坐了一歇,想到后面去便溺,方才走出房门,只见那三个演花鼓的男女也走进这店里来借宿。他心里暗想:“正巧我上这里来,他们也赶上这里来了。”一边暗想,一边走到后面去,解过手后,回身出来,见那三个男女正开了他对面的一房间里住下。

  那黑面男子立在房门口闲瞧,一见程远走来,连忙向他抱拳打恭,带着笑说道:“先生也住在这里么?”程远只得回礼,又答应一声“是。”那汉子又说道:“先生的手法非常神妙,方才把我妹妹的鬓边的花朵打落。据我妹妹说,先生用制钱掷人,好似用惯了暗器一般的,非常准确,非常神速,打落花朵,明明是有意不想伤人而然,否则她的右眼一定要受伤了!”程远微笑道:“令妹言之太甚了。我路过这里,观了一刻,偶尔相戏,使令妹受惊,幸勿芥蒂!”汉子笑道:“便是真的打坏了右眼,也只好算命该如此,岂能怪怨人家?”

  两人正说着话,程远一瞥眼,早见那唱花鼓戏的女子的俏面庞在房门口探出来,正向自己偷视着,等到程远看她时,她笑了一笑,缩了进去。程远也就没有和大汉多说话,回到自己房中,正想喊店伙来预备进晚餐,却听门外足声响,那黑面大汉又和着一个黑面健儿走进房来。程远只得起身招呼,请他们二人坐下。那黑面大汉先开口道:“我们姓常,弟兄二人,还有一个妹妹,一向在外面走江湖卖艺唱戏的,贱名龙,我的兄弟名虎,妹妹名凤,方才戴面具的就是我弟弟虎了。我们得和先生萍水相逢,真是巧得好,料想先生一定是武艺精通之人,所以我们弟兄愿意认识一个朋友,特地不揣冒昧到先生这里来请教。”

  程远说道:“我有什么本领?你们不要看错了人。”常龙把手向程远背后壁上一指道:“先生,有这个东西,便是一个铁证,何必隐瞒?”程远回头一看,原来就是自己方才挂上的那柄“百里”剑了,遂微微一笑道:“略谙一些罢了。”常虎道:“请问先生贵姓?”程远老实说道:“姓程名远,本是青州人氏。”常虎点点头道:“很好,我们弟兄已吩咐店里预备了几样菜,一瓮酒,请程先生进我们房间里去饮酒闲谈,不要客气。”程远道:“我们还是初见,哪里好叨扰。”常龙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是难得的,务请先生赏光。因为我们很愿意结识朋友,先生不要以为我们是唱花鼓戏的人,而不屑与交啊!”

  程远被常龙这么一说,反觉得难以推却,只得跟着他们二人走出来,搭上房门,跨进常家弟兄开的房间。房里灯光明亮,沿窗已摆着一张大方桌,四把交椅,桌上也有几样冷盆。又见那个女子正立在窗边含笑凝睇,向程远瞧着。常龙便代程远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妹妹常凤,你们方才在场上已见面了。”又对他妹妹说道:“你过来见见程先生,这位程先生也是一位江湖异人,居然被我请来了!”常凤遂走过来向程远行了一个礼,轻启樱唇,叫了一声:“程先生。”程远也唤了一声:“凤姑娘,方才得罪,幸乞恕宥!”常凤笑道:“这是程先生的技能高强,幸亏程先生真心不欲伤人,所以我只落了一朵花,又感谢,又惭愧,这也叫做不打不相识。

  我们入座吧。”遂推程远上面坐了,自己和常虎左右相陪,只留着一个空座,恰和程远对面,常龙便叫常凤过来同坐道:“今天难得的,妹妹也过来陪陪程先生。”常凤遂走过来侧身坐下。常家弟兄遂挨次向程远敬酒,程远谢了。大家吃喝着,讲起话来。程远见常凤虽然低着头,露出些含羞的样子,然而却时时将秋波来偷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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