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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锄强济弱仁心义胆 嘘寒问暖病困情魔(2)


  玉琴一路走一路思量,那晏家小子实在可恶,晚上给他吃了苦头,才知我的厉害呢!时候尚早,且去小旅店里借个藏身。吃罢晚餐又静坐了一刻,听得村犬四吠,已近二鼓,遂取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预备不回来了。轻启窗户,一跃而出,乃是一段短垣,又一跳已到街上,幸喜四下无人,遂扑奔晏家而来。不多时已到了目的地,飞身跃入,见里面一带高楼,都是灯光亮着,悄悄找了几处,都不见晏二的影踪,最后到得一座楼房,从窗棂中望进去,见罗帐低垂,一灯荧然,床前放着一双靴子和女人的睡鞋,不知何人。玉琴撬开窗户,轻轻跃入,一些没有声音,拨出宝剑把罗帐挑开一看,果然见那晏二正拥抱着一个少妇,酣睡入梦。玉琴便把真钢宝剑在晏二鼻子上一磨,娇声喝道:“晏贼醒来!”

  晏二方和他的爱妾云雨荒唐,一梦酣然,忽觉面上一阵冷风,蠫地惊醒,睁眼见一个少女立在眼前,手中持着明晃晃的宝剑,正是日里在门前遇见的。他虽懂得一些花拳,实在是酒囊饭袋,没有本领,只好威吓乡民,现在他吓得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是强盗么,若要钱,我箱子里尽有,千万不要伤我性命。”玉琴冷笑道:“你平日做得好事,今晚遇我,也是恶贯满盈,不必多说,快些起来!”遂伸手把他从被窝里拖将出来,谁知晏二脱得精赤条条,一丝不挂,玉琴不觉说道:“呸!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快些穿好衣服。”遂把他向床上一丢,此时晏二不知玉琴要他做什么,那敢不依,忙穿起衣裤来,他的爱妾也醒了,见了这种情状,掩着面,吓得躲在被中不敢动。玉琴在晏二穿衣的时候,想起晏二说的话,且因自己身边带的钱都给了胡小三,此去缺乏盘缠,早晚总要设法,不如便在这里取罢。遂把剑去划开皮箱,见箱中有一包包的银子,很齐整地放着,便随意取了几包,过去把晏二扭倒地上,将他的辫子割下,又把眉毛剃去。

  晏二只是哀求,玉琴便嗖地一剑,把他一只右耳剁下,鲜血淋漓。晏二不敢声张,鼻子里微微哼着,玉琴遂找一根绳索,把他的手足缚在一起,问道:“你常坐的花驴在那里,快说出来。”晏二答道:“在后园中马厩里。”玉琴便又把他的爱妾连被缚住,口中塞了一块布,使她不能出声,遂把晏二扛在肩上跳出窗户,寻到后园,果见厩中有一头青花细点的花驴,和寻常驴儿不同,便将晏二高高悬在厩中,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塞在他口里,对他说道:“请你等一刻儿罢,明天自有人来放你的。”遂从柱子上解下花驴的缰绳,牵了便走,那花驴也好象解事的,跟着玉琴前行,一声不响。玉琴寻见了园门,开了走出去,已在晏家外面,遂翻身跨上花驴,两腿一夹,向前跑去。果然觉得那花驴跑得又稳又快,比较马儿都好,料想那晏家小子被她玩弄得也够了,明天他家里人发见这种情状,必然引得大家好笑,以后他也难以见人,稍敛凶威,不敢任意欺侮良善哩!觉得自己做得很是爽快,足代胡小三出口怨气,象晏二这种流氓少爷,不得不出这种手段对付他的。天明时早离开晏家堡六七十里路了。

  又走了两天,将近天津,跑在荒野里,天色将晚,忽然下起阵雨来,那雨是突然而来的,如奇兵袭击,猝不及防,狂风急雨,使她无处躲藏,淋得满身尽湿,只好纵驴疾驰,那花驴也急于避雨,拚命向前飞跑,早望见远远有一村落,玉琴心里自思有避雨的地方了,加紧催着驴儿跑去。到了那边,见有一个很大的庄院,门前正立着一个少年,在那里观赏雨景,那少年生得面貌美好,态度温文,背负着手,宛如瑶林琼树,自是风尘外物。玉琴连忙跳下花驴,上前问道:“行路人遇雨无处可避,这里也可以容我暂躲么?”

  那少年也已瞧见玉琴骑着花驴飞也似地从雨中跑来,很为奇异,现在又见她衣服尽湿,要来避雨,遂堆着笑脸说道:“可以,可以,请姑娘入内小坐何如?姑娘旅途逢雨也很狼狈了。”玉琴见这少年斯文有礼,遂点点头,牵了花驴,踏上阶沿。少年早向门房里喊道:“曾福快来!”便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下人走出来说道:“二少爷有何呼唤?”少年指着花驴道:“这是那位姑娘的坐骑,你快牵去好好上料。”下人答应一声是,遂过来拉着花驴便走,玉琴也很放心地让他们牵去,自己跟那少年走到里面一间书房里。一个小小天井,种着些花木,堆叠些假山,少年便请玉琴坐下,自己匆匆地走到里面去。

  不多时走出一位老翁和两个妇人来,玉琴见那老翁长髯过腹,态度和蔼;一位老妇也有五十多岁,面貌慈祥;还有一位妇人,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容貌也生得不错。当下各问姓名,始知少年姓曾名毓麟,是个世代书香,已青一衿,老翁是他的父亲,名启尧,老妇便是他的母亲,少妇是他的嫂子宋氏,他还有一个哥哥名梦熊,现在出外去了,他伴着父母在家中读书。这地方便名曾家村,共有二十多户人家,都是曾姓。他家有良田数千亩,富甲一乡,曾翁又是个大慈善家。

  玉琴听了,十分钦敬,他们只知道玉琴姓方名玉琴,是关外人,其他却不知道,但见她孑身独行,很有侠气,忖度她必是非常人物。宋氏便引玉琴到她的房中去换衣,因为玉琴上下衣服都被雨水湿透了,玉琴很是感激,换了衣服,回到客堂里。天色已黑,掌上灯来,曾翁年老多病,自去休睡,没有和玉琴多说话。曾毓麟却和他的母亲、嫂嫂伴着玉琴闲谈,又杀鸡做忝,款待玉琴,彬彬有礼。玉琴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谢了又谢,他们便留玉琴在此过夜。

  客房里窗明几净,床帐都很雅洁,玉琴睡了,不料到半夜,忽然周身发热,筋骨很不舒适,梦魂颠倒,发起热来,明天早上竟至不能起身。曾太太和毓麟知道了,进来探问,要请大夫来代她诊治,玉琴自知南北奔波,受足了风寒,昨天又被大雨湿透了身体,故而发作起来,势甚凶险,否则自己决不会支持不起的,遂听他们的话,由毓麟去村里请了一位大夫前来,把脉开方,那大夫说的话,也还不错,可是服了他的药后,非但无效反而沉重。自古道英雄只怕病来磨,玉琴以孤女子奔走天涯,仗着她的大无畏精神,出入龙潭虎穴,倒也无所畏惧,现在病倒在他乡,对影凄凉,有谁来顾怜她呢,想起剑秋,本来和她作伴同行,不料古塔探奇,遇见妖道,遂致中途分散,不知相见何年。幸亏曾家的人,都是非常慈爱,曾太太和宋氏时时到她房里来料理汤药,还有毓麟也是十分关切,最使她心中感激,又因药方无效,遂决计谢绝不吃,毓麟也不好勉强。

  她过了两天,热度渐低,病势退了,只是余热犹留恋不去,身体也很疲惫,略进些粥汤。毓麟母子见这情形,很觉放心。那知道便在这夜竟有不测之事发生,毓麟和他的母亲从玉琴房里走出来时,已近半夜,毓麟刚脱衣上床,思欲安寝,忽听外面人声喧哗,大门上擂鼓似地打进来,屋上又有瓦响,知是有盗匪光顾了。他是一个文弱书生,慌得不知所云,钻在被中不敢响,忽听在他房间的屋面上,有金铁相击之声,一刹那间,只听哎哟一声,好似有一个人从屋上滚落在窗前地下,跟着扑扑扑有几人跳下在天井里战了几个回合,便出去了。

  又听门外喊声渐远,不多时却声息全无,并不见盗匪闯进室来行劫。心中正在奇异,只听房门外有足声蹭蹭地跑来,轻轻叩门,毓麟心里又跳起来,便听有人说道:“少爷起来罢,方才是一群盗匪前来行劫,撞开大门,把我擒住,将要蜂拥而入,忽然我们内里又跳出几个同党来,背后有一个小姑娘追着,那小姑娘和许多盗匪斗在一起,但见一道白光,滚东滚西,把盗匪杀得大败而去。现在门外有三个盗尸,少爷屋前庭心里,也有一个奄奄垂毙的强盗呢。少爷起来罢,你道那小姑娘是谁,便是那位卧病的方家姑娘啊!少爷快快起来罢,老太太也起来了。”毓麟听得是曾福的口音,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披衣下床,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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