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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龙竹毫不思索,冲口说道:“那不是前儿在集贤茶居弹筝的老婆婆吗?她跟我们方家有什么渊源?”

  姊弟二人猜疑不定,只见坟前那位白发女人已点上香烛,身躯跪俯在地,似乎在默默祈祷。

  灵洁龙竹当下更不迟疑,几次蹿身,早已轻轻在那白发女人身后,那女人兀自未觉,仍然低低地祈祷着。

  灵洁龙竹互打一眼色,也不去惊动女人,只听得那低沉断续的祷告声道:“……夫人啊!你在天之灵,总要保佑小姐,公子……。”

  灵洁龙竹怔怔地望着地上背影,眼前开始一片模糊,泪珠儿也悄然夺眶而出。

  祷告声低沉得再也听不清楚,歇了半晌,忽然间又叹了一口长气,语声又复清晰,只听得是:“他们要来看你的,夫人啊!公子,小姐忘不了你,正跟我彩凤一样,他们一定要来的,他们……!”说到最后几个字,地上的女人竟止不住失声痛哭,掩面啼泣。

  灵洁到底是女孩儿家,那里禁得起如此哀愁伤感,早已一俯腰扑在彩凤背上,便咽道:“灵洁回来了,龙弟也来了。”

  彩凤正自不胜凄楚,忽听背后有人出声,还以为自己哀伤过度,无中生有,却不料语声未歇,自己双肩已被人抱住,当下真是又惊又喜,半悲半乐,赶快擦去泪珠,往后一回首,不觉猛然惊怒道:“你是何方野男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如此无礼。”

  灵洁已知彩凤误会,赶紧一松手,住头上一抹,除去了文生巾,落下来满头青丝,低声道:“彩凤姊,我是灵洁,十几年未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么?”

  彩凤怔怔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灵洁与龙竹脸上,最后两手一抱,把姊弟俩拥在怀内,重又放声痛哭,嘴上哺哺自语,也听不清楚说此什么?

  方氏姊弟自动失怙,进入昆仑门下,虽得师传,师姊爱护,但与亲人之情总属不同,彩凤在方夫人生前最受宠爱,身份在部属与管家之间,一向如同亲人般地看待,方夫人临离金山时,又把灵洁托付与她,此时一见到灵洁,更想起方夫人临走时的言语,一一如在目前,怎叫彩凤不悲痛呢?

  三个人抱头痛哭了半晌,才稍稍止住了悲哀,各道别后经过。彩凤也说起碧云庄上她也去过,火焚碧云庄后她还在苗区逗留了一个时期,只是无缘碰到。料知方氏姊弟定会来杭州扫墓,这才在西湖边上等候,那方夫人的坟址,还是吴璞在养伤时亲口告知的,只是吴璞与方家姊弟有父母血仇在身,不便提起,也没有谈到吴璞在她茅屋内养伤一段经过。

  灵洁望着彩凤满头白发,止不住说:“彩凤姊,这十几年来真把你愁病死了。”

  彩凤悄然一笑,说道:“当年伍子晋过昭关,一夜头发如雪,我却熬了十几年光阴,总算还能看到你们,也不负我这一番苦心了。”

  三人谈谈说说,时间早到中午时分,当下三人重新整了衣襟,再向方夫人坟前拜别,一同回到吉安旅店,在路上龙竹提着古筝,忽然想起了问道:“彩凤姊,那在集贤茶居弹曲的老太太,也弹得一手好筝哩!”

  彩凤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灵洁看得事有蹊跷,细细地朝彩凤脸上打量了一下,才纵声高笑道:“彩凤姊,那老太太就是你,你脸上用了‘换容药’是不是?”

  彩凤在微笑里轻叹道:“十几年来我在江湖上东闯西荡,全赖此药防身,不然,这偌大风险,单凭我的武学,岂能轻易闯得过去。”

  灵洁抚然道:“十几年的时间,真把你磨够了,好在我姊弟身上还带得一些银两。你还是在西湖边上找一所房子住下来吧!就近亦好照管先母坟墓。”

  三人回归吉安旅店,用过中膳,即在西湖边找寻空房,次日搬了过去,添置了一些家俱,用了一个女仆,倒也布置得井井有序,享受家庭之乐。日中无事,姊弟二人就向彩凤讨教弹筝的技艺。

  原来筝乃是古乐器的一种,出自秦代蒙恬所造,有弦十三条,没有三年五载功夫,休想弹得入调。灵洁龙竹虽然聪明过人,却也仍然拿它无丝毫办法。

  方氏姊弟西湖边上一住,时间较轻溜过,早已到了端午节附近。姊弟二人一商量,准备在端午节扫过母坟后,即行回归昆仑,向掌教师尊禀告下山复仇经过。

  彩凤虽然不愿骤别,却因他姊弟二人乃是正事,无法拦阻,眼看着端阳佳节已到,三人绝早起身,带了祭品,就往那凤凰山而去。

  三人刚一行抵山麓,就见树边上拴着一匹宝马,全身毛片作金栗色,闪闪发光,颈上鬣毛和马尾却纯白如雪,昂首顾盼之间,的确是神骏异常。

  方龙竹咦了一声,一个箭步蹿近马身,前前后后,细细一瞧,就慌忙低声道:“姊姊,吴璞这厮就在上面,小心不要放走了他。”

  灵洁以手加额道:“想我母亲在天之灵,引他自投罗网,今日不报此仇,异日怎见我父母于地下。”

  当下二人略不迟疑,分作两路,在树木丛中,直向山腰蹿去。

  原来山脚边那匹宝马正是玉鬣金驼,一见生人走近,早已引声长嘶,宝马通灵,似乎已在报讯。

  灵洁龙竹二人掩至树木背后,只听得有人发话道:“吴二哥,事到如此也不必太伤心了;现在天色大亮,你我不如走吧!”

  另一人叹一口长气道:“丐侠有所不知,想我吴璞平生肝胆照人,忠义贯天,南海岛主在日,我兄弟二人经过多少险难,却终无二心,想不到一句忠言,竟被岛主指为反叛,无心失手,铸成今日大错,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我这样胡里胡涂死去,我死后还背着叛徒二字,这叫我如何甘心?”

  原先一人又劝道:“吴二哥,这一切事我都清楚,且怨是非终有一个了结,徒自气坏了身子,于事又有何补!”

  另一人叹口气道:“走吧!山下坐骑叫得我心惊肉跳,怕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下二人正待起身,忽听得半空中一声娇叱道:“吴家老贼,在碧云庄上被你漏网,如今在我先母坟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原来在坟上的正是吴璞与金叶丐二人,一辨声色,早知来者不善,金叶丐不愧义气深重,早已一闪身挡在吴璞前面,手中叫化棒一横,先行护住身躯,眼睛四下一扫,已见树林中间扑出两个少年,身形一起一落,宛如两只大雕凌空飞坠,身手矫捷非凡。金叶丐乃是武学名宿,已知来者武学根基极佳,虽然还不知道对方少年是谁?心里面却也猜料到八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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