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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这匹马是甘明心爱之物,白天拴在屋后柱上,夜里便牵进屋里,甘明守着它睡,不免弄得屋里很脏,有时还拉了一地的粪。

  想起了马,甘明便慢慢跑到屋后去,看见玉鬣金驼正站在屋檐下,低头啃草。

  玉鬣金驼见甘明走来,抬起头望了他一阵,便又仍然低下头来。

  甘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马脖子。这时却忽然听见施彩凤说话之声。

  甘明本来无意偷听别人说话,但他却没想到马儿正拴在人家屋后,离吴璞所住的房间很近,甘明无意中正站在吴璞窗下,竟听得极清晰,倒好似有意偷听别人的谈话一般。

  只听施彩凤悲声道:“如今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提这些旧话做什么?”

  甘明正在不懂。又听吴璞叹息一声,说道:“如今我心头极乱,虽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罢了罢了,我这一片痴心,唯天可表,现在什么话也不必说了。如果有缘,行再相见,否则只有期诸来生了。”

  吴璞说到最后两句,嗓子已经发岔,似乎唯有呜咽,不能成字。

  甘明心里疑惑道:听说这吴璞,为人最是多智而机诈,怎么深情若此?

  他刚在这里胡想,忽听吴璞在屋里大声唤道:“甘贤侄,甘贤侄!”

  甘明慌忙答应着跑去。

  一进房门,只见施彩凤正伏在椅几上啜泣。吴璞正扶着床欲起来。他见甘明进来,便道:“甘贤侄,我打算即刻离开此地,你意如何,是否我们同行呢?”

  甘明怔了一怔,笑道:“吴二叔不如再休息一两日,待身体复原再走如何?”

  吴璞此时已着好靴子摆手道:“我还要去办事,不能再耽误了。”

  甘明本来也不愿再耽延日子,一听吴璞如此说,便道:“好,我与吴二叔同行便了。”

  甘明本也无什行装,不需如何收拾,只把马匹鞍缰上好,便来请吴璞动身。

  甘明进房时,见吴璞仍在低声和彩凤说什么,彩凤却毫不理会。

  末后吴璞一咬牙,猛一顿脚,便转身走出门去,对甘明道:“咱们走吧。”

  这一老一少,合乘一骑,向山下驰去。跑了一阵,甘明掉头回顾,却见一人悄立山巅,遥望目送。距离过远,看不清楚面目,但看她身上衣饰和神态,分明是那施彩凤。

  两人乘马奔驰了一阵。吴璞知道甘明爱惜此马,跑了二三十里路,便勒慢了,让马儿缓缓而行。甘明骑在马后,双手攀着鞍子,问道:“吴二叔意欲何住呢?”

  吴璞道:“我记得此去不远,便是人和镇,我们且先去那里,再定行止。”

  玉鬣金驼脚程颇快,大约晌午初过,两人已来到人和镇上。

  这人和镇地当交通要津,热闹非凡,甘明初来苗疆时,也曾从此地经过。

  此时甘明正有些肚饿,一到镇上,便忙着赶到一家酒楼,一下了马便朝楼上走。吴璞本想找一家小饭馆,以免引起人注意,但甘明已经跨上了楼梯,吴璞也不好拦阻。

  这间酒楼名叫“宾如归”,乃是人和镇上独一无二的上等酒楼。

  甘明和吴璞一上得楼来,只见座上食客云集,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

  靠楼窗坐着两个和尚,上首一个年约六十有余,身材高瘦,慈眉善目,但装束却有些古怪:黄衣黄鞋,项上挂一串黄澄澄金子铸成的念珠,颗颗皆有龙眼般大,桌上放着一口黄穗黄鞘黄丝绦的宝剑。举止安详。一望而知是有道高僧。

  下首坐的一位,年纪却很轻,周身衣着却俱是黑色。腰佩一柄黑皮鞘的戒刀。

  这两人穿着打扮,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佛门弟子,极惹人注目,所以吴璞和甘明一上楼来,首先看见这两个和尚。

  甘明心里便嘀咕道:这两个和尚穿着仪表均不俗,必定是有来历的人。

  这时那穿黄的和尚便缓缓立起身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这位不是碧云庄吴二庄主么?如何会到此地来的?”

  吴璞“呀!”的一声,忙趋前抱拳道:“原来是老禅师,真是幸会。”

  甘明也跟着走过去,此时那穿黑衣的和尚也立起身来。

  那穿黄的和尚引见道:“师弟,这便是我常给你提起的黔边吴氏双侠,金环夺命吴二哥。”那穿黑的和尚忙双手合什,连声道:“久仰。”

  吴璞见他穿着打扮,已知他是何人,不待那穿黄的和尚引见,便抢着道:“这位莫非便是江湖人称黑袍侠僧的五大师么?”

  这穿黑的和尚谦逊道:“这是江湖朋友抬爱小僧的话,小僧那里佩称侠僧二字。”

  吴璞见他两人皆不住拿眼打量甘明,便笑道:“这位便是天台卢大侠的高足,甘明甘小侠。”又对甘明道:“这位便是铁木大师的师兄,江湖著名的优魔剑金风老禅师。这位是五大师,后土禅师。”

  原来铁木僧这一派出于四川云顶山,却不是禅门正宗,而是少林别派,又加杂了道家的门道,虽然仍是僧人,却与各寺的佛子都扯不上关系。上一辈是降虎罗汉黄玉禅,收了五个徒弟。以大弟子金风和尚能尽得乃师真传,以一手“伏魔剑术”驰誉武林,较之同侪高出许多。江湖上颇有威名。

  他这五个徒弟乃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序,江湖人称云顶五行。佛门弟子原无这排列法,这便是他们与众不同之处。

  黄玉禅这人脾气非常之古怪,他选择弟子标准,和别人大不相同,所以门下五个弟子,行迳脾气都不相同。

  其中以大弟子金风和尚,二弟子铁木僧,五弟子后土僧三人最正派,三弟子圣水和尚介于邪正之间;而以四弟子火和尚最邪僻,已被昆仑徐霜眉所锄,不再细表。

  当时金风后土一见吴甘二人,都十分欣喜,便邀他二人就坐。

  吴璞问道:“二位大师怎么也会到此处来?”

  金风和尚笑道:“本来我们是打算来给吴二哥拜寿的,不料路上有事耽搁,竟误了日期,真是抱愧得很,还望二哥原谅,我们老二来了没有?”

  吴璞忙道:“两位大师驾到敝庄,那是欢迎得很,不过如为贱辰而来,那可禁当不起。二大师倒是来了,不过如今已不在庄上。”

  后土僧怅然道:“贫僧与二师兄已有数年不见,此番一则来向二庄主拜寿,二则也想谒见二师兄,不料他却又走了,但不知他去了何处?”

  后土僧这一问,吴璞登时愁容满面,饮了一口酒,叹道:“华山裴二哥为愚兄弟之事,与昆仑弟子相斗,受了重伤,二大师护送他去了华山,故此不在。如今小弟已落得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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