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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自此以后,吴戒恶便留在武当山藏灵谷中,随冲鹗子董灵霄学艺。

  董灵霄先传他武当本门的札根功夫,从练气吐纳开始,戒恶天份本高,学艺又勤。武当本派功夫又是玄门正宗,只要得了口诀,循序渐进,倒也并不困难。戒恶满心想快些练好功夫,好为父叔报仇,故此十分勤奋,两月下来,便觉有了好些进步。

  照冲鹗子规定,铁索桥那边,戒恶便不许过去。他能走的地方有限,每日除了随着董灵霄练功而外。便没第二人与他交谈玩耍,自不免寂寞,好在董灵霄替他规定的功课甚繁,一早起来,总要到日落时分,才能依次做完,这时也恰好是“观虚堂”传出晚磐之时,直到此时,戒恶才能获得个把时辰的休息。其实武当门人平日的功课,倒较他轻松得多了。

  一到晚上,便是练气打坐之时,一直要坐到亥子之交,才能休息。

  别的功课倒也罢了,唯有这打坐功夫,戒恶却深以为苦。

  但他深知董灵霄却是满心望他成器,所以才不致毫无怨言,反而十分感激,用功也非常勤奋,也极肯听话。

  每日晚膳后的这个把时辰,方是戒恶自己散步玩耍的时候。

  他总是到铁索桥边散步的时候居多,刚好是前山武当掌教真人卧云道长升坐观虚堂的时候,这时观虚堂内钟声齐鸣。

  那一声声悠扬的磬声,随风飘过来,戒恶便想起随金叶丐初上武当的情形。那时自己便如一个离家出走的弃儿一样,心中只有畏缩和悲愁,来山后的第二日,金叶丐便撒下他走了,后来又经过了几许转折,方能拜入冲鹗子董灵霄门下。其中不知经过了多少辛酸,如非白鹤俞一清和谢青峰两人仗义,自己这时还不知怎么样?一想到这里,戒恶便似万感交集,又急忙的走了回去练习武功去了。

  董灵霄喜他小小年纪,便懂得发奋,也颇为感动,这师徒二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戒恶的武功便进步得异常之快。

  在这段日子里,戒恶也常常思念几个人,第一个当然是父亲和叔父。

  他一想起父亲便要流泪,但又怕师父会骂他没出息,只有背着师父的时候,他才敢大声呜咽几声,来发泄悲哀。

  还有金叶丐,也是令他常常想念的。这位江湖奇士,对他吴家总算仁至义尽的了,只不知那天他匆匆下山以后,遇到了些什么事?照戒恶想来,金叶丐如非遇了意外。是决不应至今尚不来看他的。

  那日他给戒恶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他到黄山访友,大约半月可回,但却一去杳如黄鹤,虽说丐侠自来如闲云野鹤,行除本定。但他为人最重交情,如今碧云庄之事如此严重,他既仗义在前,决不能袖手旁观的。

  戒恶对于丐侠之不来武当山,总推想不出一个道理。

  此外,义兄甘明,和姑姑吴玉燕,也常常在他记忆中浮起。

  那日白鹤回来,曾说起在回山途中,遇见了天台大侠,闹天宫卢吟枫,戒恶知道这人便是甘明的师父,据白鹤所言,甘明不特没有和卢吟枫在一处,而且卢吟枫好像也不知甘明去了什么地方的样子,此事奇怪,戒恶也推想不通。

  他有时在万分寂寞中,便不免想起这位义兄,在碧云庄后花园较量轻功,以及花前美酒,促膝谈心这类赏心乐事,常常在他记忆中浮起。

  有一天夜里,戒恶梦见了他的姑姑玉燕,好像她正在碧云庄花园里和一男一女挥剑恶斗,那男的武艺很高,一面打着,一商却口出秽言,指着玉燕姑姑嬉皮笑脸的乱说。

  奇怪的是玉燕姑姑丝毫没有恼怒之状,虽然剑法仍极狠辣,面上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戒恶看看不服气,想跑过去帮助,但却觉得两腿没气力,跑不动。虽然心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姑姑一剑把那少年劈倒,戒恶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但却作怪,他心里想叫,却发本出声音,觉得痛苦极了。

  这时姑姑不知怎的,忽然弃了宝剑,伏在那少年身上大哭起来。

  戒恶心里很恨,暗想:这人是我们的仇家啊!你哭他怎的?

  不料他忽然眼前一花,姑姑抱着痛哭的那人,并不是那少年男子,却是爹爹。

  这一来戒恶也骇得魂飞魄散。虽想哭,却苦于一点声音也没有。

  恰在这时,碧云庄正厅上突然焚烧了起来,那火势真可怕。戒恶耳边只听见墙崩屋倒之声,火舌和浓烟不住卷上半天,顷刻便把偌大一所碧云庄烧成平地。

  在火发之时似乎听见金叶丐在到处找他,大声呼:“戒恶,戒恶,你在哪里啊?你父亲和叔叔都死了,还不快随我去武当,寻师学艺,日后好报仇。”

  戒恶听了,有如同万箭穿心,一边大声痛哭一边大声呼喊:“金叔叔,金叔叔,你在哪里?”

  忽然有人在背上一拍,戒恶掉头看时,却是甘明,这时戒恶如同见了亲人一样,一把抱住道:“甘大哥,你到哪里去了,我爹爹叔叔都死了,你知道么?”

  甘明满脸愤慨之色,拍着戒恶道:“你别哭,走!我送你上武当,替你找师父。”

  戒恶此时正满脸愤怒,便对甘明道:“我不去武当,我要先报仇。”

  甘明想了一想道:“对!咱们先报仇也行,可是你不能哭,有出息的人是决不哭的。”

  戒恶呆了一呆。

  甘明上前一步,拍一拍他,说道:“好孩子,你别哭,别哭。”

  戒恶不由奇怪,暗想道:“甘大哥从没叫我做孩子,你该叫我做兄弟才是啊?”

  他心里想着,耳边却似乎有人仍在叫:“孩子,你别哭!”

  戒恶突然醒了过来,只觉得凉月满床,坐在床前,轻轻拍着自己的,原来是师父冲鹗子董灵霄。

  戒恶一惊坐了起来,方发觉自己满面泪痕,大约自己先前在梦中哭得太伤心了。

  董灵霄见他翻身坐起,便柔声安慰他道:“孩子,你睡下,小心着了凉。”

  戒恶不由心中一阵发酸,便抹着眼泪道:“师父,是我不好,惊动了你老人家。”

  董灵霄扶着戒恶轻轻躺下,又沉默了一阵,方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伤心也无用,还是得专心练好武艺,好替你全家报仇。”

  戒恶心里很感激师父,满心想说几句话,但忍不住心中悲痛,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董灵霄又道:“我先时听见你在梦中呼唤了几个人,一个什么金叔叔,想必就是送你上武当的金叶丐了?”

  戒恶哽咽答道:“正是。”

  董灵霄道:“金叶丐侠为著名的江南三丐之一,加之以他和你吴府上的交谊也很深。这人是个很好的人,难怪你想念他。我又听见你唤甘大哥,这人是谁?”

  吴戒恶道:“这人是弟子结拜义兄甘明,是天台派卢老爷子的徒弟。”

  董灵霄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在梦中也唤着你的姑姑,她也会武功么?是何人门下?”

  戒恶道:“她是峨嵋派,听说姑姑的师父是一位尼姑,据姑姑说,她还有一位师姐,是很了不起的。”

  董灵霄点头笑道:“你这一说我便明白了。你姑姑定是峨嵋金顶后山紫云庵静因师太门下,她说的师姐大约便是已故大侠吕公秋之女曼音了。”

  戒恶从来没听说过吕公秋这人名字,也不知吕曼音是什么人,又不晓得师父和吕氏父女是什么关系,更不耐烦去多想,只好唯唯答应,董灵霄又安慰了他一阵,戒恶方才朦胧入睡。

  自此以后,戒恶便专心随董灵霄学艺,他知道像他姑姑玉燕那么好的功夫,尚且不能将碧云庄保住,自己焉能敌得过那昆仑双剑?所以他学艺更非常发奋努力,以期将来得报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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