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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众人听了大笑不止。裴敬亭却微笑道:“铁木大师这话未免欠通,古人所谓闭门思过,这种情形在读书人中也是常见,倒并不是佛家的坐禅关,一坐经年,大师别弄错了。”

  铁木僧呵呵大笑道:“裴施主高论,十分佩服,贫僧不解诗书,信口胡说,该罚,该罚。”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陶春田道:“据我所知,吴氏昆仲自十几年前退出江湖之后,便年年如此,逢吴二哥生日前三日,便闭户不出,静居思过,刚才裴兄说得好,在读书人当中,这种情形不算奇怪,我也记得有两句话:“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道人非。”难得的是他二位都是武林中人。又退出江湖多年,尚且如此自爱,无怪乎天下豪杰提到碧云庄,都十分钦佩。”

  陈云龙接口道:“陶老前辈说得是,家师也常常称道这里的二位庄主,是武林中的君子人物。”

  铁木僧“咳”了一声道:“照我看来,什么闭关静坐都是多事,世法如梦,万相皆空,本来便无一物,又何必慎之,守之,思之,悔之,自己再添些事?”

  柳复也笑道:“我也有此意,以我而论,多年以来,丧命在我青萍剑下的恶人也不知凡几,其中也难免有下手失当的。我要静坐思起过来,那就无日不思,无时不思了。我是只行心之所安。”

  金叶丐道:“这话也不尽然,有些人行事不拘小节,有的却矫枉宁可过正,二位庄主这种闭关静思,想来也是慎之于始意思。”

  众人正在纷纷议论,李杨笑哈哈的走进来,铁木僧和金叶丐首先嚷道:“你是半个主人,跑到那里去了,这时才来?叫我们无法安席,罚酒,罚酒。”

  李杨笑道:“该罚,该罚,不过请诸位暂时留量,少时再罚。”一摆手,小厮们上来撤去杯盘,另换上温水里浸过的银杯银壶。李扬亲自提壶在每人面前斟上一杯.众人看那酒琥珀颜色,尝在口里香醇无比,同声赞美。金叶丐笑道:“这该是碧云庄里的一宝了。”

  陶春田呵呵笑道:“金老哥枉自称酒中神仙,怎的尝不出来?这是上好的百花酒,酿成后埋在地下,至少在百年左右,碧云庄通共也不到二十年,岂能出这样陈年老酒?定然不是庄中的酒。”

  李扬拍手笑道:“果然陶老前辈能识货。”回顾火龙神君岭不邪道:“岭大哥送这份重礼倒不也冤枉。”

  岭不邪大身道:“酒是家兄烈炬洞主命小弟送来的,一者替庄主上寿,二者款待各位英雄,据家兄谈起,这酒理在地下已有一百二十余年,也不知确不确。”

  众人一听都哄然致谢,李扬又道:“适才小弟便是看他们开封温酒,故尔来迟一步,失礼之至。”说着端起酒来喝干。

  裴敬事道:“这样说来,倒错怪李兄了,全是铁金二公之过,该各罚一杯。”

  铁木僧笑道:“不知不罪,不罚也罢。”金叶丐却道,“铁师兄,不罚无以对主人,反正这百年佳酿,多吃是福气。”说着咕碌碌喝了三杯,连道:“好香!”铁木增也只得跟着喝了。

  陶春田又命小厮道:“与铁木大师斟酒。”铁木僧慌忙问:“干吗?”陶春田笑道:“再罚你。”铁木僧大嚷:“罚两次吗?”陶春田道:“你先喝酒,我再告诉你为何罚你。总要罚得你心悦诚服。”铁木僧是直性人,一硬脖子道:“好,我喝,我不怕仁义二陶会耍弄我和尚。”说罢一口气又连喝三杯,道:“陶施主清说。”

  陶春田笑道:“三杯酒是罚你不该乱发议论。”铁木僧不服道:“贫僧并没有议论什么呀!”陶春田笑道:“还说没有?你刚说什么世法如梦,不必慎,守,思,悔,是也不是?”

  铁木僧想了一想道:“是呵!我的本意是说,一落言诠,便是着相,难道说错了吗?”

  陶春田笑道:“大师达人当不致见怪,虽则大师修持有素,但仍然似乎不应抹煞静坐思过之意,人海滔滔,处处皆是罪业。不见令师弟火和尚的例子吗?”

  铁木大师面色一变,呆了一呆,叹息一声道:“这样说来,贫僧只好认罚了。”众人中多半不知火和尚现在何处,都纷追问。陶春田这才有点自悔失言,忙拿话掩饰。铁木增倒不大避忌,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说道:“我师兄弟五人,唯有四师弟火和尚不守清规,大师兄面软心慈,三师弟五师弟功力又不如他。我找过他几次,都被他溜脱。像他那样胡来,就纵然不碰到徐霜眉手里,我也早迟会除掉他,这么做的事实在太没点出家人的体面,实是我师门的不幸。”

  座中众人多不曾听过徐霜眉这名字,正待追问,忽然外有人吆喝不已,甘明转头望去,只见外面有四个壮丁,分抬着两个大铁炉在院中走来,那一对铁炉总有五六尺高,两壮丁抬着,似十分吃力,院中一个衣饰华丽的汉子,正在喝他们快些走。甘明正想,这两大铁炉子不知要抬到那里去,又有何用处?裴敬亭忽插口笑道:“主人几年不见,雅兴如昔,还是要自己烹茶款客呢。”金叶丐道:“古人说对客挥豪,吴氏昆仲却喜欢对客烹茶。我老花子喝茶喝水总分不出什么高低,上次吴二哥自己弄了半天,大家喝了他的茶,都说好极,我可觉得没什么。”

  柳复笑道:“烹茶也大非易事,主人擅长此道,我倒要品尝一下。”甘明刚想插口问金叶丐,这两个铁炉是不是用来烧水烹茶的,却听见院中咕咚一响,众人呵了一声,忙看时,原来壮丁已将铁炉抬到大厅旁边,却因为那铁炉太重,放时稍不小心,竟然倒下来。那个在院中指使仆人的汉子一见,便大声喝骂,飞步过来,到了铁炉旁边,右手抓住炉沿,往起一提,那铁炉应手而起,立在阶旁,一阵摇动炉门当当连响。甘明见那汉子腕力竟自不凡,暗想这铁炉大约有千斤左右,这人随手能提起来,大约一定是主人的弟子了。甘明想着,见那汉子提起铁炉后,便指着那两个壮丁大骂,壮丁只是低头不语。甘明不由有些不自在,暗想:“你练过功夫当然有气力,那个壮丁气力不够,才会失手,你这样骂人真没道理。”铁木大师忽然笑道:“这位不是吴大庄主的弟子姓雷的吗?怎的如此暴躁?”李扬皱皱眉走出去,向那姓雷的汉子道:“这炉子放好就行了,你快到那边小池上预备预备。我等会儿要陪这些客人到池边临水品酒,你不要在这儿多耽延了。”

  那姓雷的汉子顾不得再骂壮丁,应了一声便回身向左面走去。李扬回到厅内,向大家笑道:“这里除了后面的大池以外,还有一个小池,池边颇有花木,比厅里凉爽得多,大家如果有兴,何不到池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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