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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第三十一回 黑世界里的怪妪

  大约过了顿饭时辰,赤炼人魔缓缓长身,站了起来,伸一伸腰肢,淡淡道:“还好,那老儿手下留情。”这时,道姑也调元毕事,仰首问道:“师傅这儿的事算完了?回莽苍去!”赤炼人魔不语,自顾远眺天边白云,久久,忽喜形于色,戟指南面山下,叫道:“镜湖老贼,你害得我好苦,若干年之后,不怕你飞出我的掌下!”叫声才歇,方忆起道姑问自己的话,笑道:“胜败兵家常事,我在这儿翻了一大跟斗,又打人家不过,不算完也不行,不过为师暂不回莽苍,将云游四海,寻访高人,练成绝技,再找镜湖老贼算帐!”赤炼人魔又安慰了她几句,叮咛紧守莽苍门户,说为师此去千里,不知何日才是归程,言下竟也有依依惜别之意。

  道姑心中虽没好气,自忖受了师傅无端一掌,至少也要疗养数月,比受敌人所伤还重,不由暗咬银牙,逆来顺受,在这当儿,赤炼人魔的首徒,叛师之念,已然潜蕴。

  当下,两人颓然下山,一路行来,一路低谈,不觉已到山下之三岔路口,道姑拜别当地,赤炼人魔也自说了声珍重,就此分手。

  赤炼人魔何去何从,一时还拿不着主意,昔年他闯荡江湖之时,曾听前辈高人提及,世上武学之峰,不外分邪正两派,正派紫府迷宗,远在西域,料自己这般人品,带艺投奔,也不被对方接纳,几十年前紫府中人正为紫府魔君,暗恋桑龙姑,清理门户一事,闹得天翻地覆,后来侦悉秘密外泄,在桑龙姑手里,赤城山主义代出头,受伤铩羽而返之事,赤炼人魔也略有所闻,思量起来,此路不通;邪派祖师,当推长白山阴阳叟那老怪物,但此人闻悉已归道山,要投奔他,也已迟了。蓦地想起一件往事来。

  约在二年前,赤炼人魔太真剑法初成,自以为了不起,乃携剑遨游名山大泽,希冀向天下剑客讨教,印证剑术,有一次途经张家口,投宿荒村,夜奔野店,就在一个黄昏,斜阳掩闪中,投宿张家口附近一个小村落的野店,到那野店时,已然暮色沉沉,赤炼人魔因是道装打扮,倒像个募化四方,缘结万人的行脚道土,到野店住宿,旁人也不理会。

  这一晚正是接近中秋佳节,俗语说得好:“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刻一片荒凉山野所在,却是银光满泻,清辉遍地,赤炼人魔旅途无聊,正在纳闷,忽闻那厢房里,妖滴滴有少艾声音,悠然传出,赤炼人魔觉得奇怪,一时撩起他的满胸绮念,急屏息蹑足走出房外,悄然摸到发出妖声那个房间的窗下,先来一个偷窥。

  那娇声发出,分明不止一人。其中一个道:“妹妹,南哥哥去了那儿,怎地久久不见回来!”另一个却回道:“我又不是替你看管南哥哥的。枉你们多年夫妻,一刻也难远离,真是恩爱!”随即又喟然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唉!就是把我单婵折磨死了。”亦炼人魔躲在窗下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听言语,这叫单蝉的必是熬不住空房寂寞,才发出这般感喟。

  赤炼人魔思量未已,忽听房里哗啦啦的一声响,似是有人在把弄兵刃似地,但那声响好怪,一时也听不出是何种兵器。怪响一过,那叫单婵的少妇叹了口气,道:“似此良辰,纵无良伴,就舞一回剑耍耍,也可解闷!”赤炼人魔一怔,原来刚才那响声是单婵抽剑声音,怎这口剑恁地古怪,能发异响。正沉吟间,忽听房中一声清叱:“无耻狗道,夜阑更静,胆敢偷窥闺女房室,该当何罪,你道姑娘不知,哼哼!红眼儿,高个子,身佩长剑,对也不对,姑娘诈作不知,欲待你到此现眼!”

  赤炼人魔大惊失色,自己轻功已然不弱,悄悄飞身前来,连半点风响也没有,恁地这婆娘却瞧个清楚,看来必非寻常之辈。

  房里那声音又响:“你既佩长剑,料也必会几招,罢了,姑娘也不罪你,只要你陪我走几个照面,即便饶你!”先后发出的声音,正是那自称单婵的少妇。

  赤炼人魔见事已败露,劲敌当前,不敢托大,疾然卸身回射,身形才起,已见房中先后飞出两条黑影来,月光下,但见这两人,正是房里那两个女的,却是媸妍绝异,一个面目娟秀,倒有几分姿色,两手空空;另一个其貌丑极,尊容不堪承教,手里却擎着一柄乌溜溜闪闪发光的东西,似剑非剑,这柄东西身上钻了七个洞孔,形状古怪至极,迎风一扬,那七个洞孔,竟然发出了一陈震人心弦的异声。

  赤炼人魔虽知这两人不是好惹,只为剑法初成,雄心万丈,却也不惧。刷地一声,拔出佩剑来,左手捏定剑诀,右手仗剑,举剑平伸,高齐眉目,这正是太真剑法中的起手式,“卧看北宿”的一招。

  那丑女子正是单婵,她在关外跟着南星元史三娘夫妇,偕入关外,在张家口打尖歇站,恰与赤炼人魔碰个正着。只听她不住嘻嘻冷笑,叫道:“我还道是什么大剑客,原来是白慈老妇的家数,喂,狗道士,我问你,白慈是你什么人,好趁早说出来,要不然,嘿嘿,教你出丑当场。”

  赤炼人魔骤吃一惊,只一剑式,对方已然知道自己门派,可见对方必是深通天下剑法的高手,再定睛细看这少妇,其声虽如黄莺出谷,论年纪似乎不小,少说也在四十之间。不错,单婵提起的白慈老妇,正是太真门的祖师,但传到赤炼人魔,已然三代,赤炼人魔师傅与白慈,均已身归道山多年,怎地这单婵却能一语道破,原来白慈与长白山阴阳叟曾有一段孽缘,这段孽缘如何,留后再表,若论起门墙辈份,单婵还高出赤炼人魔一辈。

  赤炼人魔一惊过后,傲气全消,稽首道:“正是贫道祖师,姑娘怎么认识她老人家?”

  丑妇一听,吃吃一阵大笑,叫道:“大水冲入龙王庙,自己人斗自己人!喂,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赤炼人魔如坠五里雾中,应道:“贫道法号是赤炼,外号人称赤炼……”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终于又说:“人称赤炼人魔,师傅真妙师太,师祖便是白慈前辈!”

  丑妇又是一阵怪笑,说道:“赤炼……”说到这里,不便把人魔两字直呼下去,咽了一口气道:“赤炼道士,你可曾听过长白山阴阳叟的大名?”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长白山阴阳叟一派宗祖,江湖上谁人不知?赤炼人魔面色一变,颤声道:“姑娘莫非就是阴阳叟老前辈的……”

  丑妇微微一哂,道:“不错,他老人家正是家师,当年你祖师白慈在长白山上初练太真剑,便是我师傅教给她的,后来你师傅真妙师太还正式入列长白山派门墙,赤炼,你见到师叔还不磕头么?”

  这倒难为了赤炼人魔,他明白这丑妇与本门有很深的渊源,且是前辈,但对方是个女流,自己毕竟是男子汉,这么跪将下去,岂不折辱羞死了。

  正踌躇不决之际,但见单婵冷笑一声,手指微动,也不见有何声影异动,赤炼人魔乍觉膝部“委中穴”一麻,忽地和身前扑,不由自主跪在当地,这才颜色大变,叠声叫道:“师叔手下留情,弟子不敢无礼了!”

  单婵展颜一笑,指着赤炼人魔道:“好不长进的东西,叫你跪竟敢不听,听了话又大呼小叫,怕人家把你废了,枉那白慈老妇一世英名,竟调教出如此脓包货!”

  丑妇使出这手弹指点穴功劲,赤炼人魔才衷心贴服,重整衣袖,端端正正地跪倒当地,磕了几个响头,忽听单婵叫道:“罢了,免礼起来!”赤炼人魔才敢直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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