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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英赤裸的肌肤在湿冷的空气中颤抖,眼中全是惊愕之色,似乎还不相信裴航会动手杀她。

  裴航猝然止住笑,一把揭起床褥,拉出一条金环小蛇,森然道:“就凭这种伎俩也想杀死我?”

  云英的嘴唇灰淡下去,她努力的睁了睁眼睛,又摇了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航冷冷道:“‘传奇’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我们虽然只有十二个人,但每一个都是最完美的杀人机器。五年前,我曾问主人‘传奇’中到底谁最强,主人只告诉我,‘传奇’各有所长,必要时,每人都有杀死其他十一人的实力。你我既然都是‘传奇’之一,就不应该过分轻视对方。”

  云英仍然只是艰难的摇头。

  裴航继续道:“我在客栈观察这间阁楼七日七夜,都没有对你出手,不过因为还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你却如此急功近利,妄想借着床第欢爱,放出褥下的金线蛇将我毒杀。”他细长的手爪一用力,那条小蛇顿时断为两截,一股墨绿的腥血标出去老远:“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对手想得太愚蠢。”

  云英喉头哽咽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

  裴航欣赏的看着她被痛苦扭曲的脸,冷笑道:“你想杀我,我却不怪你。我们虽为同门,彼此却从未谋面,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任务值得两位‘传奇’联手。只有这次例外——这一次,我们这次接到的任务,却是完全一样的的!那就是杀死其他十一人!”他微叹了一声:“这是最后的任务,幸存下来的那一个,将得到自由之身。这就是我们无法选择的命运,你也不必怪我。”

  云英脸色灰白如纸,眼中却透出仇恨的光芒。

  裴航上前几步,俯身拾起她松松垂下的发髻。她的头发极粗,极黑,盘在脑后一大团,入手又滑又沉。裴航道:“同门一场,我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之所以我能这么快识破你,主要是因为你运气太差。我们接到任务的同时,还附有一幅小小的蓝色卷轴,上边是随意抽发的另一位‘传奇’的绝密档案。而我分到的,恰好是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不到两寸高的象牙卷轴,徐徐展开,卷帙经络交织,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色,他低声念道:“代号:聂隐娘。年龄:二十三岁。武器:飞血针特长:易容。”他笑了笑,道:“既然你的特长是易容,想必眼下这张脸,也未必是你的真面目罢?只可惜,你扮的乡村暗娼实在不得神髓——你掩饰得了容貌,却掩饰不了你身上的气味——嗜血之气。”

  裴航轻轻叹息了一声,将细长的手指探入她发髻深处,一面搜寻,一面迫使她抬起脸:“告诉我,你分得的那幅名卷呢?在哪里?”

  “云英”努力想躲开他的手,却已力不从心,挣扎中,喉间血沫汩汩而出。

  发髻中空无一物,裴航失望的收回了手,又在她身边翻检起来,凌乱的床褥边散落着脱下的衣服,压着一个竹篮,里边盛着上次见到的镀银酒杯外,还叠放着几只纸折的黑驴。

  裴航一无所获,似乎有些不耐烦,拿起其中一只酒杯,轻轻抚摩道:“不肯交出来也罢,我自己也能找到他们……我累了,只想快点结果你,剥下那块刻有你名字的刺青,向主人交差……”他脸上露出阴寒的笑容,一把拉住云英的长发,将她的身体连同血鹰爪一起从床板上拔起,另一手将酒杯放在她的咽喉下,接住点滴流淌的鲜血:

  “这种刺青只有传奇的成员才有,由极为特殊的油墨刺成,平日只是一些肉眼难见的针孔,只有在鲜血的浸染下,才能显出。你这一枚将是我第一份收藏,等集齐十一枚,我就能向主人换回自由之身了。”

  云英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头颅无力的垂在胸前,任他摆布。

  裴航接了满满一杯血,又暧昧的一笑道:“刚刚在床上的时候,我已经在你身上探察过了——每一寸皮肤很光滑,毫无瑕疵,那枚刺青只可能藏在你发根的头皮上。”他似乎为自己的推论深感得意,将盛满鲜血的酒杯举在眼前,做了个干杯的姿态,正要当头向云英浇下。

  然而,他感到喉咙里边很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几个时辰没有喝过水了。

  他看着酒杯中猩红的液体,嘴角牵动,透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唐传奇中,裴航曾经向云英讨过一碗水喝,方才在山路上,我也曾讨过一回,只可惜小姐的水囊却空了。如今这杯玉露琼浆,乃小姐心血凝成,甘美无比,小生却是却之不恭了。”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昂头,就要饮尽。

  就在这一刻,十数道冰冷的幽光,无声无息的穿透帷幕,向裴航飞袭而至。

  裴航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些幽光来势极快,都闪着妖艳的色泽,显然喂有剧毒!房中地势极为狭窄,避无可避,连他眼前那支银杯,也被生生洞穿!

  裴航猛然将杯子抛开,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就如从腰间折开,那十二枚银针擦着他的胸前飞了过去。还不待他起身,另外二十四道幽光又已当面袭来!

  裴航大喝一声,半截身子触地弹起,全身气息提到极至,崔起双手十二只指爪,轮转如风,卷起一团青气,向那些幽光当头罩下。只听几声轻微的响动,幽光触上裴航足有寸长的指甲,就宛如被钢铁阻断一般,纷纷落地,还原为一枚枚五存余长的银针。

  然而,裴航的动作却瞬间凝滞,他已击落了二十四枚银针中的二十三枚,却还是有一枚最细的银针,划破了他的右手小指指尖!

  裴航毫不迟疑,狂声怒喝,一把将小指扭住,用力一折,竟将它生生撕下。

  正在这时,另外一批银针又已追踪而至。

  这次的银针比刚才那些多了一倍,也快了一倍。

  显然,这才是对方的真正杀着所在。

  裴航的怒意却瞬间冰冷——这是所有‘传奇’必须具备的素质——越是危险,也就越是冷静。他突然一脚探出,将云英的尸体从地上勾起,伸手去取还留在尸体咽喉上的天鹰神瓜。

  银针电射,但他的手更快,已经触到了血鹰爪的爪柄。一阵熟悉的冰凉顺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传来,他的手立刻不再颤抖,而变得又沉又稳。他的自信也在一瞬之间回归——他相信只要他装上天鹰爪,随手一挡,就能将这些毒针捏成段段废铁!

  然而,难以名状的恐惧瞬间又将这些自信完全吞没——天鹰爪竟然被云英的喉骨牢牢卡住,一时无法拔出!

  裴航冷汗淋漓,用力一拔,云英的尸体弹起,整个贴在了他身上,灰色的双目仿佛随时要脱眶而出,而惨白的嘴唇依旧大张着,似乎正在发出一阵无声的大笑。一股魔魇般的力量从已经死亡的身体里透出,正在和裴航争抢这把杀人的利器!

  裴航心中一惊,手上略微迟疑,就在这瞬间,三十六枚毒针已经没体而入。

  裴航大声道:“谁?”他的声音却嘶哑无比,透着绝望的恐惧。

  “我。”一个窈窕的影子从帷幕后徐徐走出。

  烛光稍盛,照出一双婉如新月的秀眉,和秋水为神的眸子。那女子款款上前,将手中的烛台放下,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椅子上的尘埃,拾起及地的裙裾,倚着椅背坐了下来。

  她的动作极其优雅、闲适中透出一种难言的魅惑。

  裴航感到一阵暖流正随着血液遍及全身,他的心却冷到极点。这是传奇中最凌厉的一种毒药,中毒后,肢体会立刻僵硬,再过一刻,剧毒就会随血攻心,无药可解。

  他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淡淡笑道:“聂隐娘”

  裴航喃喃道:“聂隐娘?”却不禁一愕:“你是聂隐娘,她又是谁?”

  聂隐娘眼中的笑意更弄:“她是云英。”

  裴航怒道:“不可能,我们的名字,来自于十二篇不同的唐传奇,我既然叫了裴航,传奇中就不可能再有人叫云英!”

  聂隐娘伸出食指,轻轻放在唇上,示意他放低声音,道:“你说得对,可她并不是传奇中人。”

  裴航一怔,道:“那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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