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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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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 月光,宛如一片银色的海洋,浸润着大片盛开的海棠。 海棠花圃绵延数里,在夜色中悄然绽放,宛如月光之海中漂浮起的绚烂织锦。 花圃中心,一株合抱粗的海棠树盘根错节。树并不高,树冠却极大,在花丛深处撑起一柄巨伞,看来已生长了百岁以上。猩红、朱红、夭红、桔红、粉红、粉白、紫红,树上竟同时绽放着七种颜色海棠,在殊方奇药的催开下,结出比其他海棠大数倍的花朵,层叠相因,将枝头都压弯了。 夜风抚过,一时间,月色似乎也荡漾起来。 比月色更美的是花,比花更美的是人。 云想衣裳花想容。 海棠花树下,秋璇斜倚着盘虬的树干,抱膝而坐。一只白玉簪斜坠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长发垂散,拂在肩头,又被夜风撩起,她却浑然不觉。 她凝视着一株花。那是一株孱弱的海棠,独自养在水晶碗中,在饱满盛开的海棠树下,显得那么寂寥。 她手中斜握着一尊琉璃盏,盏中是凝血一般的酒浆。她饮一口,就浇给那花一口。琉璃盏轻轻滑过她的唇,映着酒浆如血,万种妩媚。 郭敖缓缓从花丛中走过,坐在她对面。 秋璇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地斟酒,饮酒,浇花。 郭敖凝视着她,眼神中有万种滋味。 良久,他缓缓开口:“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秋璇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嘘……” 她的声音轻而温柔:“不要吓着它。” 它,指的是那株花。 此刻秋璇的眼中,似乎只有那株花,似乎郭敖从牢狱中脱困而出的事根本不足以让她惊讶。 世间一切,都是那么无聊,只有这株花,才能勾住她盈盈的眼波。 这株花究竟有什么奇特的? 比其他盛开的海棠而言,它显得那么纤弱,苍白,如水墨画中一抹刻意的留白。月光的轻寒可以轻易地穿透它,让它肌骨消瘦,宛如透明。 它的叶有些委顿,一朵刚刚鼓起的蓓蕾藏在叶子中间,像是不胜酒力,残着醉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这都是一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海棠花。 郭敖目光中露出一丝深思之色,他也注视着这株海棠。 月光照在花苞上,随着月光的西移,花苞似乎在一点点涨大。 秋璇仍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喝一口,就浇一口花。 明月渐沉,天空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天边的云朵被长风吹起,卷涌变幻,凝聚成一点青苍的色泽。 看来,离破晓已经不远。 那朵孱弱的花苞却在这一刻陡然获得了精神,变得饱满,丰厚。花苞里似乎充满了奇异的生命力,将会在朝阳升起的一瞬间,盛情开放。 秋璇眸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彩光,停止了饮酒。她的身子也随之坐正,以少有的肃然之容来迎接这朵花的开放。 这朵花究竟有何重要之处,竟令秋璇如此关心? 郭敖目光淡淡,亦凝视着这朵花。 秋璇若在等待,他便一起等待。 秋璇唇间沁出一丝笑意,似乎这朵花即将盛开让她心情大好,悠然道:“你知道这朵花我等了多久么?” “我本来有很多种方法,让它一夜之间盛开,但我没有。我宁愿等到它愿意开放的那一天。” 她注视着眼前的花,一抹微笑挑起在她唇际:“于是,我花了六年另三个月。” 郭敖点头。 六年另三个月,多么准确的时间。在那个时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遇见一个人,遭遇一道伤痕,或者快乐,或者不快乐。 郭敖:“你种这朵花,是为了纪念这六年另三个月?” 秋璇眸中有些浅浅的伤感:“不。我是在占卜。” 郭敖重复了一次:“占卜?” “是的。占卜。六年另三个月前,有个神医给了我一颗奇异的花种,可以根据花开的颜色,判断出未来的结果。” 秋璇淡淡而笑:“她说,未来越是难测,花开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六年另三个月,我的未来一定很不好占卜。” 郭敖点头道:“这花会开什么颜色?” 秋璇:“血红,或惨白。” 郭敖:“红色预示着什么?” 秋璇柔声道:“预示我不得好死。” 郭敖微怔:“白色呢?” 秋璇一笑:“同归于尽。” 郭敖沉默。这,不是预言,这是诅咒。 此刻月已西沉,星光尚未消失,天边的朝霞却越来越浓,浓得就像是血。霞光中,秋璇抬头,悠悠道:“你说,我的命运,会是血红呢,还是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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