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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灰影太过大意,认为他受伤体力未复,跟踪轻而易举,更未料到会被他发觉,而且做梦也没料到他胆敢向回走,也误猜他不会回来自投罗网。

  他成功了,也因此而失却小敏姑娘的消息。

  “小敏一定跌死了,唉!难怪她昨晚能定下心,原来她已决定独自向下闯,以便让我脱困。按情势看来,她跌下山去,可能是有意的,将人完全吸引至左面。我便可以从右面脱身。怪!这灰衣人又是何来路?”他伏在草中胡思乱想,愈想愈恨。

  灰影追出半里外,方发觉将人追丢了,不由心中暗惊,自语道:“咦!我老昏了,小看了这小伙子啦!小伙子机警得像头狐狸呢。”

  他将姑娘放下,塞在草丛中,掖好衣尾说:“好啊!我老人家不信邪,我不信你会摆脱掉我老人家的追踪,不找到你,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他在附近穷搜,只漏掉山麓下面。等他在破晓时返回原处,令他更恼火的是,救出的小敏姑娘也不见了。

  原来姑娘在滚动中,被杖点中章门穴,灰影用劲有分寸,但黑夜线度不广,而且人在滚动,穴虽被制住,但力道已减。与其说姑娘是被点穴术制昏,不如说是因惊骇过度而吓昏来得恰当些。

  夜风料峭,姑娘在灰影醒来后不久,也就悠悠醒来,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因何到了此地。

  已无暇多想,她信步而行,天亮后发觉自己到了山西南五六里的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径通向丰城。她留下来打听从村民口中,打听出有不少陌生人在马鞍山,搜寻跌下坍崖的尸体,不许外人接近。

  她以为是方士廷未逃出龙飞的毒手,走到偏僻处大哭一场,孤零零地,伤心地取道袁州,返回湖广去了。

  灰影是水口村指路的村夫,他一直跟在士廷与姑娘身旁,由于地头熟,所以能巧妙地避过龙飞的搜索。起初他真以为士廷是凶手,但看了士廷的作为,与及两人的谈话,他观感一变,决定暗中助两人一臂之力。

  这位草野奇人对两人的处境,以及双方的实力,估计得十分正确。姑娘想舍命引走群雄,那是不可能的事,不但性命难保,更会坑了被制了睡穴的士廷。因此姑娘走后,他便替士廷解了睡穴,跟踪姑娘而下,相机援手,助两人脱险。

  两人都不见了,这位草野奇人徒呼半天,最后找了一圈,只好失望而回,返回水口村去了。

  ***

  士廷是天亮的前片刻离开的,他愈想愈恨,一咬牙,取道奔向丰江口,找船下航。

  市汉驿,位于南昌南面六十里,受市汉巡检司管理,是一座水驿。水程上行一百里,至丰城的剑江泽。下行水程六十里,到南昌广润门外的南浦驿。

  这座市镇有三百余户人家,是一处大镇市,位于章江东岸,对面便是蜀江口。

  士廷目下是孤家寡人一个,行动方便自由。他身上还有自己的十两银子,与及翻江鳌留给他的三十余两碎银,在近期内不必为盘缠发愁。

  他在驿站对面的客栈落店,已是掌灯时分,亲自至药市买了些膏丹丸散与洁净的布巾,闭门裹伤。

  次日一早,他在镇南一座土坡上,监视着水陆两途的北上旅客和船只。

  龙飞独自赴瑞昌,群雄午后方赶回江边会合,当天不能登程北返。次日一早,分水陆两途北行。只有艘梭形快艇,而快艇必需载死尸与受伤的人,因此大部分的人,皆需走陆路。

  方士廷在土坡上等了一天,申牌初,方看到梭形快艇急放而下,舱中那位绿衣女郎金弓银箭极为显目,一看便知。

  除了金弓银箭,他看不清其他的人是谁。船不在市汉停靠,船上有死尸必须避免惊动官府,放乎中流飞驶而过,远在两里外,怎看得清脸貌?

  “龙飞定然在船上,我可以放心找走陆路的人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走陆路没有水程快,他先返镇进食,方再次藏身在镇口等候猎物。

  申牌末,被他等着了。他认识的人只有飞虹剑客曾巩,与双头鹰赵大鹏。这些人共有十三名之多,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他将十三名英雄豪杰的相貌,一一默记在心,方在后面跟入镇来。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十三名好汉不走了,就在驿站的右首鸿兴客栈落店,妙极了。

  他换了一身灰直裰,头上的伤巾外面加上一条包头,用黄栀子水加上一些褐丹,将脸部加以染色,然后大大方方出店,站在鸿兴老店前等候机会。

  他不必找飞虹剑客与双头鹰,任何一人都可,只要能弄到手便成。

  很不巧,十三个人一同至隔壁酒店进食,没有人落单,他不愿错过,也进了酒店,找一处门侧壁角的座头,听这些人说些什么,也等候机会,叫来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慢慢品尝。

  十三个人皆心情沉重,默默进食低声交谈。食厅中客人甚多,语声嘈杂。他听不清他们的话,心中甚感焦躁。

  蓦地,店门进来了一个老花子,排众直入,四周张望片刻,神色凛然地走向十三个人的两副座头,老远便叫:“草上飞姓钟的,你们回来了?”

  十三个人全都一怔,上首那位三角眼中年人离座抱拳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九指狂乞李前辈,请坐请坐。”

  九指狂乞上次从庐山赶来南昌会晤火德星君,原预定十天半月后偕火德君星同至庐山。岂知因事滞留南昌,这时尚未动身。

  老花子不回礼,冷冷地问:“听说你们三十余条好汉,替龙飞助拳,追杀方士廷南下,可有此事?”

  草上飞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错,武林同道助拳捉拿凶手,理所当然。听龙大侠说,上次在庐山老前辈也介入此事。老前辈德高望重,为何不协助龙大侠除此凶犯,在下委实不敢当问。”

  九指狂乞在另一空座头落坐,叫店家准备酒食,怪眼一翻,说:“管闲事助拳,也该问问清楚。你们听信龙飞一面之词,鲁莽冲动乱子闹大了。老要饭的所知,仙人峰血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老前辈是听方士廷所说的一面之词么?”

  “问得好。方士廷被你们杀了么?”

  “没有,他与一位女郎跌下马鞍山陡崖,按理该粉身碎骨,但却不见人,死不见尸。”

  九指神乞神色大变,说:“那一带猛虎成群,会不会被衔走了?”

  “那……咱们不敢料定。”

  方士廷匆匆结账外出,出店而去。

  九指狂乞摇摇头,黯然地说:“如果他真的死了,你们恐怕会食宿不安,麻烦大了。他不死,你们也将永无宁日。唉!糟了!他怎会离开九奇峰的?那两个老不死怎肯让他离开?怪事。”

  一名店伙走近草上飞,欠身陪笑问:“那一位是草上飞钟爷?”

  “正是区区,你……”草上飞惑然问。

  “外面有一位客人,说是请钟爷出外一会,有事面告。”店伙笑答。

  草上飞不假思索地请店伙引路,出店而去。

  店门左侧站着含笑相待的方士廷,抱拳一礼笑道:“龙大侠差在下赶来传信,钟兄请借一步说话。”说完,向街尾举步。

  草上飞跟上,走在左首,笑道:“龙大侠得到消息了么?果然名不虚传,兄台贵姓?”

  声落,右臂曲池被制住了,有物顶在胁下。

  “在下方士廷,向你讨消息。识相些,你如果叫唤,刀子入体,你便叫不出来了。”方士廷笑答,架了便走。

  草上飞大骇,心胆俱裂地问:“你……你没死?你……你要问……问……”

  “呸!在下活得好好地,难道你以为在下是冤鬼向你索命么?老兄,别发抖,不要怕。你说吧,你们共有多少人参与追杀?这些人姓什名谁?”

  “我……”

  “说清楚些,好不好?在下耳朵不便,老兄。”

  说话间,进入一条黑暗的小巷。

  当晚,草上飞被人发现躺在小巷中,大概脑袋因醉酒不慎失足撞在壁角上,受到震荡成了白痴。

  江西的一场江湖风暴终于平静了。仙人峰六尸血案,因凶手方士廷被追杀于马鞍山,失足跌落坍崖毙命并膏了虎吻,而成为死案,已没有追查的必要了。

  仙人峰血案像江河中的一个小波浪,掀起得突然,消失也突然,谁去管他的发生与结束?

  云龙双奇的声誉如日中天,侠名满天下,他们仍在江湖上行走,仍在行侠仗义。在他们的心目中,仙人峰血案只是他们江湖历程中,一件小小的事故而已,不管他们是否做得对,天下的英雄豪杰,是不会去计较的。龙飞本人心中仍存有疑问,但他希望方士廷真的死了。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损害了多少人。

  桐城方家的方秀山,便是心灵受创最重的一个人。他在等候爱子归来,但他似乎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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