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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坐在安娜身边,搂着他。我试图想象着儿子充满生气的脸,就像我一星期前所见的那样,但没做到。我只看到他苍白的脸浮肿的,只听见他的呻吟。在我们对面的办公室里,那个男护士像昨天一样,一边给他的绿色植物浇水,一边跟他的一个同事谈话:

  “我昨晚背又疼起来了……要变天了。你看吧……”

  “啊,奇怪得很,我也是,从昨天起,我的风湿病又犯了……”

  “得了这些病,怎么会有好心情……我患忧郁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克服不了……”

  “那是由于季节的缘故……哎,那你就像我一样……我找到一个小窍门……晚上回家时,我喝它一小杯甜酒。你知道班珠尔甜酒吗?……试试看,来一小杯,我觉得好多了……”

  “瞧……我都不敢相信……我儿子刚送我一瓶马拉加……”

  门开了,一个医生走过来,先跟安娜打招呼,安娜站了起来。然后又跟我打招呼,说:

  “夫人,先生……我们已想尽一切办法……你们的孩子死了……今天早上,七点左右。昨晚,午夜刚过,他便第一次心衰竭……我们进行了抢救……病情稳住了……但今天早上第二次心衰竭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们无能为力了。”

  我低下了头。

  安娜问:

  “可以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夫人……不过,请您等一会儿。”

  我们重新坐了下来。

  安娜说:

  “可怜的孩子……他一定受了苦……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紧紧地搂着她。她把头靠在我肩上,轻轻地哭着。那个男护士住了嘴,在办公室里偷偷地看着我们。

  医生回来找我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器械中,爱德华,我的儿子,躺在一个小床垫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他的脸黄黄的,浮肿着。上唇漆黑,头上包着一条毛巾,没有微笑,没有咧嘴,一动不动。

  我们久久地望着他。

  安娜呻吟道: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回家后,我对她说:

  “对他来说这样更好……你知道,否则的话他会病一辈子,对他来说死了更好……可对他来说,这太不公平了……”

  她向我转过她那张如此漂亮的脸,抚摸着我的手,喃喃地说:

  “我给你生了一个漂亮的孩子……不是吗?……我的孩子他多么漂亮啊……他是那么漂亮……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

  20

  我来到住院处。接待我的职员弄错了,把另一个叫做爱德华的孩子的账单给了我。我指出了他的错误,他连忙道歉,然后把各种各样的帐单递给我,让我看了以后签字:

  “下午一点以后再来。您可以带些衣服来给他穿,并到财务处去结账。”

  “我儿子将放在什么地方?”

  “休息室……我们会带您去的……啊,等等,我忘了把它入档了……”

  他递给我一张洗礼登记表。我想起来父亲星期天来的时候,对要不要洗礼这个问题犹豫了半天。我会通知他,说已经洗过礼了。

  我在外面找到了安娜。她宁愿在外面等我。我们默默地回家,然后各自把这消息通知自己的家人和好友。与此同时,也有些朋友得知爱德华出生的消息,打电话来祝贺……好不荒唐啊!

  父亲在电话里对我说,他和同事讨论过了,这似乎是一场罕见的不幸,但无论如何,死是惟一的,也要最好的结局。

  一小时过去了。安娜像昨天一样,坐在床上,抱着爱德华的玩具和衣服、紧紧地搂在胸前。在她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照相本,她已开始在上面记录关于儿子的一切资料。她哭了。她苍白的脸色使我感到很不安。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手,把她舍不得放下的东西夺过来,让她躺在床上。我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拒绝了。我建议她合上眼,尽量睡一会,然后,我吻了吻她的额头,离开她去操办葬礼去了:

  “别害怕……我不会离开得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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