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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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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走在女孩们中间,它那条粉红的长裙像是在太阳光下点燃了一般。她挽着宝玲的手臂,宝玲的长裙上是白底黄花图案,在阳光下同样熠熠生辉,像束束小火焰煞是撩人,因为她们两人是女孩中最胖,也是最不怕羞和最具妇人风采的,所以,也就自然带领着这个放肆的女儿国,当听到路人的恭维之词,众人向她们投来倾慕的眼光时,她们俩几便神气活现,得意洋洋。其余的女孩们都在她们俩儿左右列队,竭尽搔首弄姿之能事引起人们的注意。娜娜和宝玲的骨子里有更加卖弄风骚的把戏。她们之所以这样气喘吁吁地奔跑,就是想显露脚上穿的白袜子,并且使头发上扎着的彩带随风飘荡。再说,当她们停了脚步,煞有介事地猛烈喘息着,胸脯一起一伏,显出楚楚动人的姿态。再用眼睛搜寻着必定会出现的熟识的小伙子。然后,她们又作出有气无力前行状,杏目相视,开怀大笑,窃窃私语,用媚眼再去窥视那些张口结舌的男人们。她们在人群拥挤的街上东碰西撞,无非是以这种与男人的偶然奇遇而取悦自己。一些穿着假日盛装,戴着圆顶礼帽的大男孩便拽她们到路边呆上片刻,同她们肆意调笑,借机搂一楼她们的纤纤细腰。还有一些20岁上下的工人,身穿灰色的工衣,落拓不羁的模样,双臂交叉着不紧不慢地与她们侃谈,不时地把烟斗里的烟雾吹进她们的鼻孔。这倒无关紧要,这些男孩与这样女孩只是萍水相逢。然而,在这众多的后生当中,她们早已有所选择。宝玲总是遇到戈德隆太太的一个儿子;他是个17岁的木匠,常常买苹果给她吃。娜娜在马路的另一端瞅见了维克多·福克尼;他是洗衣店老板娘福克尼太太的儿子,她总与他躲在暗处亲嘴。然后,也仅此而已,没有更一步的举动;这两个女孩当数太有心计,不肯去做不明不白的傻事。然而人们对她们俩人可说出许多难听的话。 随后,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这伙小搞蛋鬼们的最大乐趣就是停住脚步看那些玩杂耍的艺人。一些变戏法的艺人,还有些拿大顶的大力士纷纷到来,他们在马路上铺上一条破烂不堪的毯子。于是,一帮游手好闲的人便聚拢过来,围成一个圈,那些身穿退了色的紧身衣的街头卖艺人便被围在其中,卖弄起他们的肌肉和力气。娜娜和宝玲在人丛最稠密的地方站着看了好几个小时。她们漂亮鲜艳的裙子与那些肮脏的长短工衣相互揉搓摩碰着。她们裸露的双臂,赤裸的脖领和胸脯,还有裸露的头发,被散发着恶臭的呼吸、烧酒和汗息的气味熏得发出燥热。但是,她们却嬉笑着,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表演,如同久入茅厕不觉臭了,毫无作呕之感。她们的周围时而冒出粗鲁的语言和下流肮脏的举动,还有那些醉汉呆滞的目光和妄想。她们已听惯了这一切,只是回头报之一笑,显出不知羞耻的平静。她们白绸般的俏丽面庞上没有一丝红晕。 只有一件事情会使她们不舒心,那就是遇到各自的父亲,尤其是当他们喝醉酒的时候,所以,她们时常小心观察,相互报信。 “喂!娜娜,”宝玲突然叫出声来,“瞧,古波大叔来了!” “哎哟!”娜娜烦躁地说,“看来他没喝醉,那也够我呛!你该知道,既便那样我也得溜走!我才不情愿挨他的臭骂呢……瞧呀!他已醉得摇头晃脑了!妈的,他为何不跌破自己的脑袋?” 有几次,古波径直向她走过来,她已来不及溜走,她便急中生智忙蹲下身去,嘴里小声呢喃: “大家快遮住我呀!……他在找我呢,他说过,一旦遇到我闲逛,就会像踢皮球一样让我皮肉吃苦呢!” 当醉汉父亲走了过去,她才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女孩们目送他远去后,便一个个噗噗嗤嗤地笑出声来。他找到她也好,找不到她也好,这可真像是一场绝妙的捉迷藏游戏!然而有一天,博歇走过来揪起宝玲的耳朵,古波也来在娜娜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赶她们回了家。 夕阳西下,她们又到处溜达了最后一圈,才在人流的裹挟中,在夕阳的微光中回家,天空中的尘埃渐渐厚重,苍穹深沉而失去了白日的光辉。金滴街也变得像外省冷清的一隅,一些长舌妇在家门前徘徊,她们尖锐的叫声时而打破没了马车空荡荡的街区的沉寂。女孩们在院子里停了片刻,重新打起羽毛球,尽量让人们看出她们并没有离开过这里。接着她们便各自上楼去,尽情编出一些谎话,然后她们常常不用为此绞尽脑汁,尤其是当父母们正为一味肉菜太咸或烧得不熟吵个不迭而在相互打着嘴巴时。 现在娜娜已是一个女工了。先前她在开罗街的第特维尔家的店铺里做徒工,现在升为女工,每天可以赚四十个铜币。古波不愿意叫她换地方做工,因为那里有罗拉太太监管她;罗拉太太是那家店铺的女工头,在那里已经干了十年。清晨,当母亲望着咕咕鸣响时钟,女儿用一条又窄又短的旧黑长裙绷紧自己胖乎乎的臂膀,独自一人欢天喜地的出了门;罗拉太太担任监督娜娜到店时间的职责,随后告诉热尔维丝。她们给娜娜二十分钟的时间从金滴街走到开罗街,这时间足够了,因为少女灵巧的双腿会像雄鹿的四蹄一般飞快。有几次,她虽然准时到店,但却气喘吁吁,满脸飞红,显然是在街上玩耍一阵后,急匆匆用十来分钟时间飞奔来店。迟到七八分钟也是常事;于是她就不时地与姑母套近乎,眼睛里显出哀求的神情,尽力博得她的同情,好叫她不再向她母亲提起此事。于是懂得少女心境的罗拉太太只得向古波夫妇说谎。同时,她也整天价絮絮叨叨地教训娜娜,说她有管教侄女的责任,并且说一个年轻姑娘在巴黎的大街上闲逛是何等的危险。啊!天啊!她豆蔻年华时不也被人追逐过吗?那可是好危险的事呢!她时刻用热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侄女,担忧会发生些淫邪的事情,她也总是抱有热诚的希冀,想叫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能长久地保持她的天真无瑕。她一再对娜娜说: “你该知道,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我是太疼爱你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投塞纳河的……听我说,可爱的小猫儿,如果有男人给你说了些什么,你应该一字不漏地讲给我听……嗯?你能保证别人没给你说些什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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