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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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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是他的妻子,很高兴认识您。他配得上一个漂亮的妻子……不是吗?喂,‘金嘴’夫人是位美丽的女人吗?” 他开始使出奉承女人的招术,渐渐靠近热尔维丝,她拿起筐子放在面前,免得他挨进自己的身子。顾热好不痛快,他听得出“咸嘴”实际上是拿他与热尔维丝的友情开心,于是他嚷道: “喂,懒家伙!那批四十毫米的钉子什么时候才做呀?……酒鬼,现在喝足了,痛快了,该有劲干活儿了吧?” 顾热说的是一家客户订做的大号钉子,这种钉要两个铁匠配合才能打成。 “你如果情愿立刻就干,小子!”“咸嘴”回答着,“还在吮手指就要充大人!别看你挺壮我才不在乎呢!” “行,说完了,马上干。来吧,两人一起做!” “已经在做了,混蛋!” 由于热尔维丝在场,所以两人勇气十足地互相挑战不休。顾热把早已截好的铁条放进炉火中,然后把一个大号的铁钉模具安置在一个铁钻上面。“咸嘴”从墙上取了两把二十斤重的大锤,这是厂里最重的铁锤了,工人们给其中的一把起名叫“费芬”,另一把叫“台勒”。“咸嘴”继续吹着牛,说他曾经为敦刻尔克灯塔做过许多大铆钉,做得如何精致,足可以像巧夺天工的首饰那样陈列在博物馆里了。说老实话,他不怕别人同他竞争;在遇到像顾热这样的小字辈之前,在巴黎全城的工厂里找不到他这样的一个好工人来。人们尽管会取笑他,但是人们也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好样工人。 “太太,等一会儿,就请您评判吧。”他转头对年轻的妇女说道。 “别再瞎吹牛了!”顾热说,“‘小兵’再加把劲,把炉子再烧热些!” 但是“咸嘴”还追问道; “那么,我们一起打吵,对吧?” “绝对不是!各打各的钉子,我的伙计!” 这个提议把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这一招使连平时胆大妄为的“咸嘴”也目瞪口呆。四十毫米的铆钉,由一个人打制,是从未有过的事;铆钉应做成圆头,越发难打,这可是一种难上加难的活儿。旁边的三个工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围过来看热闹,其中的一个瘦子贴一瓶酒,并说顾热肯定要输的。“金嘴”和“咸嘴”不加挑选地拿起铁锤,因为那只叫做“费芬”的铁锤比“台勒”要重半磅。“咸嘴”运气好,摸到了“台勒”;“金嘴”碰着了“费芬”,在等待炉中的铁烧成白热化的那一刻,“咸嘴”鼓足了劲,走到铁钻前,转动着色迷迷的眼睛把目光投向热尔维丝,他摆好了架式,双脚踏稳了地,像是一个预备斗架的公鸡,那姿势已经准备挥动手中的“台勒”大铁锤了。 “好,开始吧。”顾热说话时,把一块手腕般粗的铁条放进了铁钉的模具里。 “咸嘴”仰着身子,双臂抡起了“台勒”。他身材矮小干瘪,留着山羊胡子,眼睛露着豺狼般的凶光,头发梳得极不得体。他每打一下便粗粗地吐出一口气,脚都像是离开了地面,那是用力过大造成的。他很粗暴,他恨这铁太硬,像是与铁在打架;当他感到将铁狠揍了一顿之后,嘴里还发出一阵感叹声。别人的臂膀也许会被烧酒浇软,但是他的血管里需要的是烧酒并不是血液,刚刚的那杯酒烧热了骨节,觉得自己像一架蒸汽机一样有气力。所以,今天是铁怕他了,他敲扁那些铆钉像打小臭虫一样容易。看吧!“台勒”大铁锤像蒙马特高地上的舞女一样狂舞起来!那是因为烧热的铁冷却得很快,非快打不可。约莫三十下,“咸嘴”打好了铆钉。但他已是气喘吁吁,眼珠都突了出来,手臂也咯咯作响,这使他越发狂怒起来。他气急败坏,嘴里骂着、狠狠地朝铁钉打下去,只是发泄心中的痛苦。当他把铁钉从模具中取出时,钉子已经变了形,钉头凹凸不平,很不成样子。 “嘿!我打得不慢吧?”他壮着胆子说,把钉子指给热尔维丝看。 “先生,我并不在行。”热尔维丝极有涵养地说。 实际上她清楚地看到“台勒”最后落下的两记把钉子打变了形。于是她快活起来,抿嘴忍住了笑,因为顾热取胜的机会来了。 轮到顾热上阵。开始打铁前,他多情而又信心十足地望了热尔维丝一眼。他不慌不忙,先看了看距离,然后抡起了铁锤,十分有节奏地打了起来。他动作极有法度,既温柔,又活泼,还准确无误,他手中的“费芬”不是像下等人那般乱舞,而是像一个贵妇人在跳着古典的舞步,步点极有韵律。“费芬”十分稳健,先是有规律地落在烧红的铁钉头上,然后极准确地把钉头敲成规范的形状。自然,“金嘴”的血管里并没有烧酒,只有纯洁的血液,血液迸发的生命活力直灌到铁锤上,控制着手中的活计。 这位打铁的汉子,真是一把好手!炉堂里火焰的光亮恰好映照在他的脸上。他鬈曲的短发垂在额头上。他金色漂亮的胡子在火光下泛着亮光,好一张金脸。他的颈像柱子般粗壮,像孩童般洁白,宽周的胸膛上足可以横下一个女人,那肩和臂膀同雕塑一般,好似美术馆里巨形雕塑的描摹品。他用力打铁时,鼓起的肌肉清晰可见,皮里长出许多肉峰。他的肩、胸和颈都在隆起。他周身放着光辉,像是一尊美丽的天神。他双眼盯着火红的铁,连续打了二十多下,每一次都伴着均匀的呼吸,太阳穴上也仅渗出两滴汗珠。他数着数: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费芬”在主人的手中,此时仍不失贵妇人优雅的风度。 “呸,他的姿势真漂亮。”“咸嘴”禁不住发出冷笑。 此时,热尔维丝正在顾热对面,感动地微笑着望着他,天啊!原来用此,这帮傻汉子!他们俩人如此玩命打铁,不正是向她献殷勤吗?噢!她明白,他俩儿全是为了她用铁锤竞赛;像是两只红色的大公鸡在一只小白母鸡面前逞强好胜。人类真该有新的创造,不是吗?有时候,表示心情的方式真是千奇百怪。是呵,“台勒”和“费芬”在铁钻上发出的如雷声响都是为了她;被打扁的铁是为了她;光灿夺目的炉火、翻飞跳跃的火星也是为了她。确实,这一切博得了她的欢心;女人大凡都喜欢人家恭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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