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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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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瓦林自己过去把门关上,然后安详地坐在讲台后的一把椅子上。他卷了一支烟,用他那温和而又敏锐的眼睛望着他们俩,抿着嘴微笑。 “发火顶不了什么事,”拉赛纳断然说,“原先我认为你是个明白人,你嘱咐同伴们要冷静,叫他们待在家里不要乱动,并且凭借你的威望维持了秩序,这很好。可是现在,你却把他们往泥坑里推!” 艾蒂安在长凳中间来回走着,每当走到这位酒馆老板跟前,就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冲着他的脸喊着回答: “去你的吧!我倒很愿意冷静些。不错,我给他们定下了纪律!不错,我也劝过他们不要乱动!但是,不应该最后叫人嘲笑咱们!……你心里一直很冷淡,可是我,有时候简直觉得晕头转向了。” 这可以说是他的自白。他嘲笑自己那种新信徒的幻想,嘲笑自己的宗教梦想,自认为正义不久就会到来,所有的人都将成为弟兄。如果你想看着人们像豺狼一样互相吞食直到世界末日的话,那么袖手旁观则是一个真正的好办法。不行!必须干预,否则就永远没有正义,富人就会永远吸穷人的血。所以,他觉得自己从前说要把政治问题同社会问题分开,那是胡说,是不能自我原谅的。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后来他就看书,钻研,现在他的思想成熟了,并自称有了一套。然而,他还解释不清楚,他的话里混杂着他研究过而后又放弃的各种学说。其中,占主要地位的是卡尔·马克思的思想:资本是剥削的结果,劳动者有权利和义务收回这笔被掠去的财富。实际上,起初他赞成蒲鲁东①,妄想利用庞大的交换银行的互助贷款来取消一切中间人。接着他又对拉萨尔②的合作社感到兴趣,这种合作社由国家出资建立,以便逐渐把世界变成一个工业城市。但是,后来他发觉这种合作组织很难管理,就又放弃了建立这种制度的想法。最后,他又接受了集产主义思想,主张一切生产工具都归集体所有。但是,这个新的梦想,不久也破灭了,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去实现这个新的梦想,他的感情和理智使他不能同意狂热者的那种坚决要求。他只是主张,应该首先夺取政权,别的以后再说。 ①蒲鲁东(1809—1865),法国政论家,庸俗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小资产阶级思想家,无政府主义的创始人之一。 ②斐迪南·拉萨尔(1825—1864),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是全德工人联合会(1863)的奠基人之一,支持在反革命普鲁士的霸权下“自上”来统一德国的政策,在德国社会民主党内建立了机会主义的派别。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站到了资产阶级一边?”他又站到酒馆老板面前来,激烈地继续说。“你自己不是常说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吗?” 拉赛纳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是的,我说过。到节骨眼上,你会看到我不会比别人懦弱……但是我不愿同那些为了捞得一个地位而把水搅混的人。” 这下子,艾蒂安也脸红了。两个人心里充满了敌对的情绪,不再喊叫,而是互相进行恶意的挖苦。正是这一点才使得他们滥用理论,使这一个变成激进的革命者,使另一个假装审慎而谁都不再遵守自己的真正信念,却去扮演并非自己选择的角色。苏瓦林听着他们争吵,他那漂亮的姑娘般的脸上露出无言的轻蔑,这是一种准备无声无息地牺牲、不想获得烈士英名的人的那种逼人的轻蔑。 “那么,你这话是冲我说的喽?你嫉妒吗?”艾蒂安问道。 “我嫉妒什么?”拉赛纳回答说。“我并不想装大人物,也不会为了当秘书而在蒙苏建立支部。” 对方想打断他的话,但他又说: “就明说吧!其实你根本看不起‘国际’,你只是急于想当我们的领袖,只是想利用跟那个出名的诺尔联合理事会保持联系来当一个大人物罢了!” 沉默了一会。艾蒂安浑身颤抖着说: “好……我认为我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我经常向你讨教,因为我知道,在我来这儿以前,你老早就在这儿进行斗争了。不过,既然你身边不能容人,以后我就自己干……并且我先告诉你,就是普鲁沙不来,会还是要开,就是你不愿意,同事们还是要参加‘国际’的。” “哼!参加,还不一定……”酒馆老板咕哝说。“必须说服他们缴纳会费才行。” “完全用不着。‘国际’同意正在罢工的工人缓期缴纳。我们以后再交会费,而且‘国际’还会马上来帮助我们。” 这下子拉赛纳火了。 “好!我们走着瞧吧……我也参加会议,我要说话。是的,我不容许你欺骗朋友们,我要向他们指明什么是他们自己的真正利益。我们看他们到底听谁的话,是听他们已经认识了三十年的拉赛纳的话,还是听来到这里不到一年、就把我们这里闹得乌烟瘴气的艾蒂安的……不行,不行!去你妈的吧!现在我们就要决一雌雄!” 他说完就走了,砰地一声关上门,震得挂在天花板下面的花串直颤动,连墙上的金色牌子也跳了起来。接着大厅又陷入沉闷的平静。 苏瓦林仍然坐在桌子前面,神色安详地吸着烟。艾蒂安一声不响地在屋子里转了一会以后,发了半天牢骚。人们离开这个懒胖子而接近了他艾蒂安,这能怨他吗?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为自己沽名钓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矿工村对他那样友好亲切,矿工们对他如此信赖,他现在对矿工们有这样大的威信。听到人们责备他为了个人野心而把工人们往泥坑里推时,他非常气愤,拍着胸脯表明他的兄弟般的友爱。 他突然在苏瓦林面前站住,喊道: “我告诉你,我要是叫一个朋友流一滴血,我就立刻滚到美洲去!” 机器匠耸了耸肩膀,抿着嘴微笑了一下。 “哦,流血,”他轻声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大地是需要血的。” 艾蒂安逐渐冷静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把臂肘支在桌子上。这张像美女一样的脸上两只沉思的眼睛,有时发出两股红光而显得冷酷无情,这对他的意志起着一种特殊作用,使他有些不安。不用同伴开口,他就被这种沉默征服了,他一点一点地感到自己被苏瓦林所控制。 “我说,你要是我的话,你怎么办?”他问道。“我要采取行动难道不对吗?……我们最好还是参加国际工人协会,不是吗?” 苏瓦林慢慢地喷了一口烟,用他的口头禅回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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