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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这位中士就是当初在索德雷树林接受那三个孩子为营队之子的,好心而粗鲁的拉杜。

  我们还记得,这个营里有一半人在埃尔布昂帕伊被杀,拉杜幸免于难。

  近傍有一车草料,戈万指着它对中上说:“中土,叫你的人编些草绳,缠在长枪上,免得它们相撞发出声响。”

  一分钟过去了,人们在黑暗中默默执行命令。

  “缠好了。”中士说。

  “士兵们,脱鞋。”戈万又说。

  “我们没有鞋。”中士说。

  连七名鼓手在内,他们一共是十九人。戈万是第二十位。

  他喊道:“排成单行。跟我走。鼓手紧跟我,然后是营队。中士,由你指挥营队。”

  他走在队伍前头,于是这二十人在双方的炮声中像黑影一样滑动,溜进了荒凉的小巷。

  他们就这样沿着弯弯曲曲的墙根走了一会儿。城市似乎死去。市民们都躲进了地窖,所有的大门都封住了,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没有一丝光线。

  在这片死寂中,大街上的枪炮声更显得激烈。炮战仍在继续。共和派的炮队和保皇派的炮队疯狂地相互喷射烈焰。

  戈万很有把握地在黑暗中走,境蜒曲折地走了二十分钟以后,来到一条小巷的尽头,从那里走上了大街,这是在菜市场的另一面。

  位置发生了变化。这一面没有防御工事,修筑街垒者从来就在这一点上失算。菜市场是敞开的。戈万和手下的人可以进到石柱下,那里有几车辎重正准备撤退。他们要对付五千旺代人,然而是从背面而不是从正面。

  戈万低声和中士说了几句话。缠在枪上的草绳被解开了。十二名士兵在巷尾站好战斗位置。那七名鼓手举起鼓槌等待命令。

  排炮时断时续。在两次炮击中间,戈万突然举起剑,用军号般的宏亮声音打破了寂静,喊道:“二百人去右路,二百人去左路,其余的人留在中路!”

  响起了十二下枪声,七名鼓手敲起了冲锋的鼓声。

  戈万发出了蓝军可怕的喊声:“拼刺刀!冲呀!”

  奇异的效果。

  那一大群农民感到背后受到攻击,以为从后面又杀出一支军队。与此同时,盖尚指挥的那支占领大街另一头的共和军听见鼓声也行动起来,也敲着冲锋的鼓点冲向街垒。农民们发现自己腹背受敌。惊惶失措往往会夸大事实。在惊惶失措时,枪声变成了炮声,喧嚣变成了幽灵,狗吠声成了猛狮的咆哮。此外,农民一惊惶失措就会溃不成军。于是出现了难以描述的溃败。

  不一刻的工夫,菜市场便空空如也。惊恐万状的小伙子们四处逃窜,军官们无能为力,伊马纽斯打死了两三个逃跑者,但无济于事,只听见一片呼声:“快逃命呀!”这支军队像穿过筛孔一样穿过城市,消失在田野里,其速度之快如风卷残云。

  一些人逃向夏托纳夫,另一些人逃向普莱尔盖,还有人逃向昂特兰。

  德·朗特纳克目睹了这次溃败。他用手关上了大炮的火门,慢慢地、冷冷地撤退,他是最后撤退的。他说:“显然,农民是顶不住的。我们需要英国人。”

  四 这是第二次

  戈万大获全胜。

  他转身对红色无檐帽营的人说:“你们只有十二个人,但抵得上一千人。”

  在当时,首领的赞赏等于是荣誉勋章。

  戈万派盖尚出城追击败兵,他抓回不少俘虏。

  人们点燃了火把,在城里搜索。

  凡是没能逃走的人都投降了。大街被火坛照得通明,满街都躺着死人和伤兵。战斗快结束时总是要寸土必争的,因此有几伙人作垂死挣扎,从这里或那里放冷枪,他们被包围,最后缴械投降。

  在乱糟糟的溃逃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戈万的注意,此人像农牧神一样机灵强壮,英勇无畏,他掩护别人逃跑而自己不逃。他巧妙地使用手中的枪,用枪简射击,用枪托猛打,以致把枪托部打碎了。现在他一手持短枪,一手持马刀。谁也不敢靠近他。突然,戈万看见他踉跄了几下,靠在大街上一根石柱上。他刚刚受了伤,但仍然握着刀枪。戈万将剑夹在服下,朝他走过去。

  “投降吧。”戈万说。

  那人死死盯住他。伤口在流血,从衣服下面流到脚前的地上,形成一摊血。

  “你是我的俘虏。”戈万说。

  那人一声不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影子舞。”

  “你很勇敢。”戈万说。

  戈万向他伸出手。

  那人回答说;

  “国王万岁!”

  并且使出全身力气,举起双臂,朝戈万胸部开枪,同时用刀朝戈万头部砍去。

  这一切他做得十分敏捷,但是有人比他更敏捷。那是一位骑马的人。他刚到不久,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一见旺代人举起刀枪,便扑到旺代人和戈万之间。要是没有他,戈万必死无疑。马匹挨了一枪,骑者挨了一刀,都跌倒在地。这一切来得很快,不到呼喊一声的工夫。

  旺代人也倒在铺路石上。

  骑马人脸上挨了一刀,摔在地上昏厥过去。马匹也被打死了。

  戈万走过来,问道:“这个人是谁?”

  他仔细端详。受伤人满脸是刀伤的血,仿佛戴了一副红色面具。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灰白头发。

  “这个人救了我的命。”戈万说,“这里有谁认识他吗?”

  “指挥官,”一位士兵说,“这个人刚刚进城。我是看见他来的,他从蓬托尔松那边来。”

  军队的外科医生提着药箱跑了过来。受伤的人仍然昏迷不醒。军医检查了一下,说道;

  “简单的刀伤。不要紧,能缝合。一个礼拜以后他就能复原。这一刀可够结实的。”

  受伤的人披着斗篷,系着三色腰带,带着两把枪和一把马刀。人们把他放在担架上躺好,给他脱衣服,拿来一桶凉水,军医开始给他洗伤口,他的脸慢慢露出来了。戈万聚精会神地瞧着他。

  “他身上有证件吗?”戈万问道。

  军医拍了拍受伤人侧面的口袋,抽出一个钞票夹,送给戈万。

  戈万翻翻钞票夹,找到一张把成四折的纸,展开来,看到;

  救国委员会    西穆尔丹公民……

  戈万呼叫起来:“西穆尔丹!”

  呼声便受伤的人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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