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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朗泰纳微微一笑,那模样活像在咬着牙齿。克吕班继续说下去:“朗泰纳,您穿了一条美国裤子,裤腰上有双层的小口袋。其中一层里放着您的表。您把它放好。”

  “谢谢,西尔克吕班。”

  “在另外一层里有一只熟铁做的小盒子,是用弹簧开和关的。这是一只水手用的旧鼻烟盒。您拿出来扔给我。”

  “这是抢劫。”

  “您可以任意地向海岸警卫呼救。”

  克吕班牢牢地注视着朗泰纳。

  “瞧,梅斯克吕班……”朗泰纳伸出一只张开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叫他“梅斯”,这是一种奉承①。

  “待在您原来待的地方,朗泰纳。”

  “梅斯克吕班,我们讲和吧。我给您一半。”

  克吕班交叉起两臂,露出了他的左轮手枪的枪口。

  “朗泰纳,您把我当做什么人啦?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静默了一会儿以后,他又说道:

  “全都应该给我。”

  朗泰纳喃喃嘀咕道:“这个人是个难对付的家伙。”

  克吕班的眼睛发出了亮光。他的嗓音变得像钢铁一样生硬和干脆。

  他大声说道:

  “我看您是搞错了。是您叫做‘抢劫’,我呢,我叫‘归还’。朗泰纳,您听好。十年以前的某个晚上,您离开格恩西岛的时候,从一家合伙公司的银箱里拿走了属于您的五万法郎,可是忘记留下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五万法郎。这五万法郎是您从您的合伙人,善良的、高尚的梅斯莱希埃里那儿抢来的,到今天一共十年,依照复利算,是八万零六百六十六法郎六十六生丁。昨天您去找过一个货币兑换商,我告诉您他叫什么名字,是圣樊尚街的雷比舍。您付给他七万六千法郎的法国银行的钞票,他换给您三张一千英镑的英国钞票,再加一些零钱。您把那几张钞票放在一只铁鼻烟盒里,再把铁鼻烟盒放在您裤子右边的小口袋里。这三千英镑值七万五千法郎。从梅斯莱希埃里那方面来考虑,我觉得够了。明天我动身去格恩西岛,我要把这笔钱带给他。朗泰纳,停在那边的那只三桅船是‘塔莫利帕号’。昨天晚上,您已经把您的箱子混在船员的旅行袋和手提箱当中上了船。您想离开法国。您有您的道理,您要去阿雷基帕①。小船来找您了。您在这儿等着它。它到了,听得见它的划桨声。让您离开还是叫您留下,这全取决于我。我说得太多了。把铁鼻烟盒扔给我吧。”

  朗泰纳打开他的裤腰上的小口袋,拿出一只小盒子,扔给克吕班。

  那就是铁鼻烟盒。它滚到了克吕班的脚跟前。

  克吕班弯下腰去,可是头没有低下。他用左手拾起鼻烟盒,同时他的两只眼睛和左轮手枪的六个枪管都对准了朗泰纳。

  接着,他叫道:

  “我的朋友,转过身去。”

  朗泰纳转过了身子。

  西尔克吕班把左轮手枪夹在腋下,碰了下鼻烟盒的弹簧。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装着四张钞票,三张一千英镑的,一张十英镑的。

  他折好三张一千英镑的钞票,重新放进铁鼻烟盒里,又关上它,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

  接着他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子,他用那张十英镑的钞票包住这个石子,又说道:“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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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因为克吕班只是“西尔”。

  ① 阿雷基帕,秘鲁南部城市。

  朗泰纳转过身子来。

  克吕班先生继续说:

  “我对您说过,我有三千英镑够了。这十个英镑我还给您。”

  说着,他把包着石子的钞票扔给朗泰纳。

  朗泰纳用脚一踢,把钞票和石子都踢在海里。

  “随您高兴吧,”克吕班说。“好啦,您以后会有钱的。我确信无疑。”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桨声继续越来越近,这时停止了。这说明那只小船已经划到了悬崖脚下。

  “您的马车就在下面。您可以动身了,朗泰纳。”

  朗泰纳向石梯走去,接着向下走不见了。

  克吕班小心地走到峭壁边上,伸出头去望着他走下石梯。

  小船停在岩石的最下面一级旁边,就是那名海岸警卫摔下去的地方。

  克吕班望着朗泰纳跌跌撞撞地向下走,他低声自语:

  “六百十九,多好的号码!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朗泰纳以为只有两个人。只有我才知道我们一共有三个人。”

  他一眼瞧见自己脚跟前的草地上有一副望远镜,是那名海岸警卫手上落下来的。他捡了起来。

  桨声又响了。朗泰纳刚刚跳上小船,小船就向大海划去。

  朗泰纳上了船,桨划了没有几下,悬崖就在他身背后离远了,这时候他忽然站起来,脸上露出可怕的神情,在下面伸出拳头,大声叫道:“哈!这个魔鬼本身就是一个恶棍!”

  几秒钟以后,克吕班站在悬崖上面,用望远镜瞄准那只小船望着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在大海的涛声中一个很大的嗓门发出来的这些清晰的话:

  “西尔克吕班,您是一个正直的人,不过如果我写信给莱希埃里,把这件事告诉他,您想必不会认为不妥吧。在这只小船里有一个格恩西岛来的水手,他是‘塔莫利帕号’的船员,叫做阿伊艾—托斯特万,在苏拉下一次航行的时候,他将回到圣马洛来,会证明我把梅斯莱希埃里的三千英镑交给您了。”

  这是朗泰纳的声音。

  克吕班是一个做事讲究有始有终的人。他和那名海岸警卫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而且就在那原来的地方,他眼睛贴着望远镜,片刻不离地望着那只小船。他看着它在波浪里逐渐变小,不见了,又出现了,终于靠近那只停泊的大船,停靠在它身边。他能够看出来,高个儿的朗泰纳走上了“塔莫利帕号”的甲板。

  那只小船给吊上大船,重新放回吊杆当中以后,“塔莫利帕号”又开始行动起来。微风从陆地吹向海面,这只船张起全部的帆吃风。克吕班的望远镜一直对准这个越来越小的黑影。过了半小时,“塔莫利帕号”只成了一个在水平线上的黑点,在黄昏灰白的天空下,变得更加小了。

  九 对于等待或害怕海外来信的人有用的资料

  那天晚上,西尔克吕班依旧回去得很迟。

  他迟回的一个原因是他在回去以前,曾经一直走到迪南门,那儿有一些小酒馆。他在一家没有人认识他的小酒馆买了一瓶烧酒。他把它放到他的粗布短上装的大口袋里,好像他想藏起它来一样。接着,因为“杜兰德号”第二天早晨要起航,他到船上走了一圈,检查一下一切是否都准备妥当。

  当西尔克吕班走进约翰客店的时候,在低矮的大厅里只有年老的远洋轮船长热尔特雷—加布勒先生一个人在喝啤酒,抽烟斗。

  热尔特雷—加布勒先生在抽一口烟斗和喝一口酒之间,招呼西尔克吕班。

  “Good bye①,克吕班船长。”

  “晚上好,热尔特雷船长。”

  “您看,‘塔莫利帕号’已经起航了。”

  “啊!”克吕班说,“我倒没有注意。”

  热尔特雷—加布勒船长吐了一口痰,说道:

  “苏拉,溜掉了。”

  “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傍晚。”

  “他去哪儿啦?”

  “去见鬼了。”

  “那是当然,不过去了哪儿?”

  “阿雷基帕。”

  “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克吕班说。

  他立刻又说了一句:

  “我要去睡了。”

  他点亮了他的蜡烛,向门口走去,接着又走回来。

  “您到过阿雷基帕吗,热尔特雷船长?”

  “到过,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在哪儿停靠?”

  “几乎到处都可以停靠。可是这只‘塔莫利帕号’却不会停靠。”热尔特雷—加布勒先生在一只盘子边上敲光了他的烟斗里的烟灰,继续说道:

  “您知道,那只叫‘特洛伊木马’①的三桅小帆船和那只叫‘特兰特姆让号’的漂亮的三桅帆船是去加的夫②的。因为气候关系,我不同意开航。它们驶回来了,那样子真好看,三桅小帆船装着松脂,它漏水了,于是使用水泵,把水和装的货一起抽了出去。至于那只三桅帆船,它的干舷部尤其受到了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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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原为英语,意为:再见。

  ① 特洛伊木马,古希腊传说中希腊人围攻特洛伊九年不下,后将一批精兵放在一大木马腹内,特洛伊人将木马移进城内,夜间木马腹中士兵跳出,打开城门,希腊兵涌入,攻下特洛伊城。

  ② 加的夫,英国威尔士南部港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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