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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除了住在院子里的流动的居民外,雅克萨得有三个长住的房客,他们是一个煤炭商,一个做破烂买卖的,一个炼金子的。煤炭商和做破烂买卖的占有了二楼的两条草垫,炼金子的,那个化学家,住在顶楼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把这个顶楼叫做屋顶层。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睡在哪个角落里。炼金子的还是个小小的诗人。他住在瓦片底下的屋顶的房间里,那儿有一扇狭小的天窗和一个很大的石头砌成的壁炉,壁炉像是一个深坑,任风在里面呼啸。天窗没有框子,在上面钉了一块从船上的裂口拿来的铁皮条。这块铁皮条钉上后,光线很少透进来,冷风却大量地向里吹。煤炭商不时地交付一袋木炭做房钱,做破烂买卖的每星期交付一石①多的谷粒给鸡吃,炼金人却什么也不给,他还把房子当燃料烧。他拆下了仅有的一点细木护壁板,又不时地从墙上或者从屋顶上拆下一块木板条来烧他的炼金锅。在隔墙上,做破烂买卖的简陋的床铺上面,可以看到两行用粉笔写的数字,那是做破烂买卖的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写上去的。一行写的3,一行写的5,是说明一石的谷粒是值三个里亚②还是值五个生丁。“化学家”的炼金锅是一个断掉的旧炮弹,被他升了级,当做锅使用,在里面将各种成分配合在一起。炼金术把他完全迷住了。有时候他在院子里对那些流浪汉说到炼金术,他们都笑话他。他说:“那班人充满了偏见。”他下了决心,不把点金石丢进科学的窗玻璃绝不死去。他的炉子消耗了许多木头。楼梯上的栏杆因此不见了。整个房子在微小的火里烧光了。女老板对他说:“您只给我留下了外壳。”他写了好些诗给她消除了她的怒气。

  这就是雅克萨得。

  有一个孩子,也许是一个侏儒,他有十二岁,或者六十岁,患甲状腺肿,手上总拿着一把扫帚,这是这儿的佣人。

  长住的客人从院子的门进出,所有其他的人从店铺进出。

  店铺是什么样子的呢?

  面对着街的高墙在院子的进口处右边打穿了一个正方形的洞,它又是门又是窗,有护窗板和框子。整座房屋只有这样一个有铰链和插销的护窗板,也只有这样一个装着玻璃的框子。在这个朝街敞开着的铺面后面,有一间小房间,那是从借宿用的厂棚隔出来的。在临街的门上可以看到用木炭写的这一行字:出售古玩。“古玩”这个字眼在当时就很常用了。在三块代替装有玻璃的货物架的木板上,能够看到几只没有柄的陶罐,一把牛羊大肠制的薄膜做的中国花纹阳伞,到处都裂开了,不能再张合,一些奇形怪状的铁碎片和粗陶碎片,男人和女人的瘪塌的帽子,三四只鲍鱼的贝壳,几盒旧的兽骨纽扣和铜纽扣,一只有玛丽—安托瓦内特①画像的鼻烟盒,一本缺页的布瓦—贝特朗的代数书②。这就是这家店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古玩”。店铺有一个后门通向那个有井的院子。店铺里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木凳。有一条木头假腿的女人是女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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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这是古时的一种谷物容量单位,约合一百五十至三百升,中文无适当对译的名称。

  ② 里亚是法国古铜币名,相当于四分之一苏。

  ① 玛丽—安托瓦内特(1755—1793),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后被革命法庭审判,处死于断头台。

  ② 布瓦—贝特朗的这本代数课本出版于1811 年,据本书原版本注,作者在1817—1818 年想必也用过这本书。

  七 夜间的买主和神秘的卖主

  星期二的整个夜晚,克吕班都不在约翰客店里,星期三夜里他也不在。

  那天傍晚时分,有两个人走进库唐谢街。他们在雅克萨得的前面站住了。其中的一个人敲了敲玻璃窗。店铺的门打开了,他们走了进去。有一条木头假腿的女人露出那种只对待有产者的微笑来接待他们。桌子上放着一支蜡烛。

  这两个人确实是两个有产者。

  两个人里敲窗子的一个说:“您好,女主人。我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有木头假腿的女人又一次露出微笑,从通向有井的院子的后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后门又开了,一个人出现在略微打开的门缝里。这个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件干活穿的罩衣,罩衣底下有一样东西顶得凸出来。他的罩衣的皱褶里有一些麦秆。从他的眼神看,他像是刚刚被人叫醒。

  他向前走过来。大家面对面地望着。穿罩衣的人现出惊愕和狡猾的神情,问道:

  “您就是枪炮匠?”

  敲窗子的人回答道:

  “是的。您就是那个巴黎人?”

  “外号叫‘红皮’的就是我。”

  “拿出来吧。”

  “在这儿。”

  那个人从罩衣底下拿出一样在当时欧洲极为罕见的武器,一支左轮手枪。

  这支左轮手枪是全新的,发着亮光。两个有产者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仿佛认识这座房子、被穿罩衣的叫做“枪炮匠”的人,试了试武器的机械结构。然后他把手枪递给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好像不大像这个城里的人,他背朝着光。

  枪炮匠问道:

  “多少钱?”

  穿罩衣的人回答道:

  “我从美洲带来的。有些人带来猴子,鹦鹉,一些动物,就像法国人都是野蛮人一样。我呢,我却带了这个。这是一样有用的发明。”

  “多少钱?”枪炮匠又问了一句。

  “这是一支能自己转动的手枪。”

  “多少钱?”

  “乓,第一枪。乓,第二枪。乓……一阵冰雹一样,怎么样?真能派大用场。”

  “多少钱?”

  “它有六个枪管。”

  “那么,多少钱?”

  “六个枪管,就是六个路易①。”

  “您说五个路易行吗?”

  “不行。一个路易一粒子弹。就是这个价。”

  “我们想不想做成买卖呢?要合情合理。”

  “我说的价钱是公道的。请您好好看看货,造枪炮的先生。”

  “我仔细看过了。”

  “转轮转动得像塔列兰先生②那样。这种转轮可以列入《见风转舵者词典》③里。这是一件宝贝。”

  “我看到了。”

  “至于枪管,是西班牙锻造的。”

  “我已经注意到了。”

  “这是有带状条纹的。看看这些条纹是怎样做成的吧。他们把一个收废铜烂铁的大木桶里面的东西全倒在锻铁炉里,在那里面装满了废铁,马蹄铁匠用旧的钉子,断掉的马蹄铁……”

  “还有旧的镰刀刀身。”

  “我正要说这个,造枪炮的先生。他们把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用很高的温度烧,结果会给您制成功最好的铁料……”

  “是这样,可是也可能出现裂缝,歪歪斜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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