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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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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该到达的前一天夜里,诺艾丽彻夜未眠,回想着六年前的巴黎,回想着把笑作为礼物带给她而后又把笑夺走的那个人……她还回想起拉里的孩子在她腹腔内的感觉,这胎儿在她体内慢慢增大,就像胎儿的父亲当初在她脑海内慢慢增大并最后占有了她的脑海一样。她也回想起了那天下午在一家阴郁的巴黎小旅馆内的情景:尖锐的金属衣钩凿进她下身时所引起的剧痛……这些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因为在六年内她不断地温习,所以,痛苦、心灵上的折磨和仇恨……依旧记忆犹新。 清晨五点,诺艾丽起床,一面穿衣服,一面看着窗外庞大的火球从爱琴海的海面上升起。这勾起了她对另一个早晨的记忆。那是在巴黎,她也是一早起来,穿好了衣服,等着拉里来——这一次总算他要来了。经过她六年的精心策划,他无法不在此一时刻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的拉里,像从前诺艾丽需要他一样,迫切地需要她,尽管他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德米里斯派人带了一个口信到楼上诺艾丽的房间来,说他想同她一起吃早饭。她呢,今早太兴奋了,她害怕她的情绪会引起德米里斯的好奇。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德米里斯的感觉像猫一样,灵得很。诺艾丽又一次提醒自己,她必须谨慎小心。她想以她自己的方式亲自操纵拉里的一切。她要在不知不觉中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当作工具,对此她周密地考虑了很长时间。如果万一给他发觉了,他是不会饶人的。 早餐时,诺艾丽喝了一小杯希腊浓咖啡,吃了半个新烤的面包卷。她没有食欲,思想狂热地集中在数小时以内即将来到的会见上。今天她打扮得特别仔细,特意选了一套衣服。她晓得,她很漂亮。 七点钟刚过,诺艾丽听到一辆高级轿车停在别墅大门口的声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平静,然后她慢慢走到窗前。拉里·道格拉斯正从汽车里跨出来。诺艾丽看着他朝大门走来,这时,好像六年的岁月滚到了一边,他们两人又回到了巴黎。拉里略为老了一些,戎马生涯和生活的历程在他脸上增添了新的纹路,可是却使得他比从前更为英俊了。诺艾丽从十码远的窗口看着他,仍然感到有一股吸引力,但是夹杂和交织着缕缕恨意。这丝恨意逐渐扩大、膨胀,使她感到一阵激奋。她匆匆从镜子里朝自己最后看了一眼,就朝楼下走去,去见她要加以毁灭的那个人。 诺艾丽一面从楼梯上往下走,一面在估量,拉里看到她后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知他有没有跟他的朋友、甚至跟他的妻子炫耀过:诺艾丽·佩琪一度同他相爱过?她纳闷着,不知道他是否重温过他们在巴黎一起度过的那几个魔术般的日日夜夜,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为那样对待她而感到悔恨过。这样的内心活动,她已经有过许多次了。今日,诺艾丽已经名扬天下,而他的生活却遭到一连串的挫折。他该感到深深内疚吧!诺艾丽希望,隔了六年多后同他第一次面对面谈话时,能从他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诺艾丽到了接待厅后,前门开了,管家把拉里引了进来。 拉里先是带着敬畏的神情观察着宽大而豪华的接待厅,而后才看到诺艾丽。他长久地注视着她,他的脸上因为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性而露出了赏识的笑容。 “您好。”他彬彬有礼地说,“我是拉里·道格拉斯。我履约来见德米里斯先生。” 他脸上没有认出她的迹象。 一点也没有。 凯瑟琳和拉里乘着汽车驰过雅典的街道前往旅馆。街道两侧不断地有废墟和各种遗迹从车窗外面闪过,使凯瑟琳看得头晕眼花。 在汽车前方,她看到了惊人的壮举——高高耸立在古雅典卫城上面的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巴台农神庙。到处有大饭店和办公大楼,但是,奇怪,在凯瑟琳看来,这些新建的大楼都是非永久性的建筑,而巴台农神庙在清晰明澈的天穹中是不朽的、永存的。 “很感人的,是不是?”拉里露齿笑着说,“整个雅典城都像这样。一个巨大的美丽的遗迹。” 他们的汽车通过了市中心的一个大公园,公园中心的喷泉的水雾在空中飞舞。公园里摆着许多桌子,桌子上方用绿色的和橘红色的支柱撑着天蓝色的遮阳篷。 “这儿是便秘广场①。”拉里说。 ①便秘广场,因人们久坐不走而得的诨名。便秘的原文(Constipation)与宪法的原文(Constittuion)只差一个音节。 “什么?” “真正的名字叫宪法广场。人们整天坐在这些桌子旁,一面喝希腊咖啡,一面观看着世事的变迁。” 几乎在每一个街区里都有户外咖啡馆。在不少街道的拐角处,贩子在兜售着新摘来的海绵。到处有人在卖花,卖花人的有篷货摊上,花团锦簇,五彩缤纷。 “这城市这么白,”凯瑟琳说,真使人眼花缭乱。” 旅馆里的套间很宽敞,摆设招人喜欢,窗口可俯瞰市中心的大广场——辛塔格玛广场。房间里还摆着美丽的鲜花和一大盘新鲜水果。 “我喜欢这房间,亲爱的。”凯瑟琳说着,在套间里走着看起来。 旅馆服务员把凯瑟琳的几件行李放了下来,拉里给了一点小费。 “不缺什么吧?”旅馆服务员问。 “不缺。”拉里回答说。 旅馆服务员走了,随手关上了门。 拉里走过去,把凯瑟琳抱了起来。“欢迎你到希腊来。”他吻着她。凯瑟琳见他这样,心里很高兴。拉里把她携进卧室。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小纸包。“你把它打开来。”拉里向她说。 她把纸包拆了开来,在一只小盒子里放着一只用绿玉雕成的小鸟。凯瑟琳很受感动,尽管他很忙,却一直记着她。在一定程度上说来,这小鸟是一种避邪物,是一切事情都会顺利发展的征兆。过去的一切烦恼都化为乌有了。 晚上,凯瑟琳说了一句感激的祝福词,非常欣慰地躺在她所深爱着的丈夫的怀里,在世界上一个激动人心的都市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她身边的,仍然是过去的拉里。生活的波折使他们的结合更牢固了。 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他们。 第二天上午,拉里联系了一个房地产经纪人,请他带凯瑟琳去看一些出租的套间。这位经纪人是一个粗矮的、长着满脸胡子的黑汉,名字叫迪米特洛普勒斯,讲话非常快。他一本正经地认为自己讲的是纯正的英语,其实只是希腊语偶尔夹杂着一个辨不出来的英语短语。 用求助于他的怜悯之心的方法——这是凯瑟琳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常用的手法——她得以能够说服他,请他说得尽量慢一些。这样,她总算能筛选出一些英语单词,绞尽脑汁去猜测他要讲些什么。 他带她去看的第四个地方是一个明亮的、阳光充足的四室一组的套间。后来她知道那里是科隆纳其区,是雅典的上流社会阶层聚居的一个近郊区,街道僻静,两旁的住宅优美,店铺高档。 那天晚上拉里回到旅馆时,凯瑟琳把这一套间的情形跟他说了。隔了两天,他们搬了过去。 白天拉里不在家,但是他尽量赶回来同凯瑟琳一起吃晚饭。 雅典人的晚饭,按照一般的习惯,是在晚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的任何时刻。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每个人都要午睡。午睡之后,店铺重新开门,一直开到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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