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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詹妮弗和乔舒亚上了快艇。乔舒亚开始了他的第一堂水橇课,麦琪太太在岸上看着。在开头五分钟里,乔舒亚老从水橇上掉下去,但五分钟以后,他就得心应手,像生来就是玩水橇的人似的。到了黄昏时分,他已能在一块水橇板上搞点花样动作,最后竟能不用水橇板而用脚跟滑水了。

  在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不是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就是下海游泳。

  在乘吉普车回旅馆的路上,乔舒亚偎依在詹妮弗身上,说:“妈,您知道吗?我觉得今天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天。”

  蓦地,迈克尔的话在詹妮弗耳边响起:“我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个晚上。”

  星期一那天,詹妮弗早早起了床,穿戴完毕,准备动身去开会。她上穿一件绣着大红玫瑰的袒肩上衣,露出晒得黑黝黝的皮肤,下着一条飘飘拂拂的墨绿色裙子。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感到很满意。尽管她儿子认为她已人老珠黄,但她却觉得自己看上去还像是乔舒亚三十四岁的大姐姐,漂亮得很。她朝镜子里的詹妮弗笑了笑,心想,这次来这儿度假真不赖。

  临走之前,詹妮弗关照麦琪太太:“我去工作了,请照顾好乔舒亚,别让他老晒太阳。”

  巨大的会议中心由五幢大楼组成,中间由带篷顶的回廊相连,占地三十五英亩。草坪修剪得十分平整,一片葱翠,中间点缀着哥伦布时期以前的塑像。

  律师协会年会在能容七千五百人的主厅举行。

  詹妮弗走到登记桌旁签了名,步入大厅。大厅里已挤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她的熟人和朋友。参加会议的人差不多都脱下了平时的正式服装,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运动衫裤,好像大家都是来度假似的。詹妮弗想,在阿卡普尔科而不是在芝加哥或底特律召开这次会议是不无道理的。在这儿,人们可以纵情欢乐,在热带的阳光之下,谁也不必穿戴得衣冠周正。

  进门时,詹妮弗拿到了一份会议日程表,但由于忙于同几位朋友寒暄,根本就没注意它。

  扩音机里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请注意!诸位请坐好,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坐下。”

  三五成群的人开始老大不情愿地散开,寻找座位。詹妮弗抬起头,看见有六个人登上了主席台。

  在中间的竟是亚当·沃纳!

  亚当·沃纳走到话筒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詹妮弗呆呆地站着,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一家意大利小饭馆里,当时他把玛丽·贝思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她。

  詹妮弗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溜走。她完全没有估计到亚当会来出席会议。她不能想象自己该怎么去见他。亚当和他的儿子就在同一个城里这一事实使她惊恐不已。詹妮弗知道,她必须立即离开这儿。

  她转身想离开会议厅,此时,大会主席的声音又在喇叭里响起:“还有一些女士和先生尚未坐定,请赶快找位子坐下,我们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周围的人纷纷坐了下来。詹妮弗一个人站着显得相当引人注目,她只得悄悄地就近找个位子坐下,准备一有机会就溜出去。

  主席说:“今天上午,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美国的一位总统候选人出席会议并讲话。他是纽约律师协会的成员,也是美国最知名的参议员之一。现在,我十分荣幸地向你们介绍亚当·沃纳参议员。”

  詹妮弗看见亚当站起身来,接受大家热烈的鼓掌声。他走近话筒,环视了一下大厅:“谢谢,主席先生,谢谢,女士们,先生们。”

  亚当的声音圆润,洪亮。他说话带着权威口气,具有巨大的魅力,整个大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今天我们所以聚集在此,原因是多方面的,”他顿了顿说,“我们中有的人喜欢游泳,有的喜欢潜水……”听众中发出一片赞赏的笑声。“但是,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交流看法,互通情况,讨论一些新的观点。就我的记忆来说,现在的律师比以往任何时候受到的抨击都更多,就连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也对我们这一行进行了激烈的批评。”

  詹妮弗喜欢亚当用“我们”这一提法,这样他就成了听众中的一员。她屏息静听他的每一句话。她并不在意自己听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聆听他的声音,心中感到十分满足,有一次,亚当停下演说,叉开手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詹妮弗的心不由得猛地一颤。这不正是乔舒亚习惯的动作吗?亚当的儿子就在离他没几英里远的地方,可他却永远也不能知道这一点。

  亚当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有力:“这大厅里的有些人是刑事案律师。我必须承认,我一直把处理刑事案件视为我们这一行中最令人激奋的部门。刑事案律师经常要处理生死攸关的案件。这是个非常光荣的职业,是我们所有的人可以引以为荣的职业。然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有那么一些人,”这时,詹妮弗注意到,亚当选择的代词不再把他自己包括在内。“他们可耻地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众所周知,美国的司法制度是建立在每个公民都具有接受公正审判这一不可剥夺的权利的基础之上的。但是,当法律受嘲弄,当律师把时间和精力,想象力和本领用来蔑视法律,千方百计破坏公民接受公正审判的权利时,我想,我们就应该采取一定的措施了。”大厅里的每双眼睛都盯着亚当。亚当双眼射出愤怒的火焰,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这样说,是基于我个人的经历以及我对自己所见所闻的一些现象的深恶痛绝。目前,我正在负责一个参议院委员会,对美国国内有组织的犯罪活动进行调查。我们的调查不时遭到某些人的阻挠和破坏。他们把自己凌驾于国家的最高执行机构之上。我亲眼看见法官因受贿赂而发假誓,证人的家属受到威胁,重要的证人失踪。在我国,有组织的犯罪活动像一条毒汁四溅的巨蛇,破坏着我们的经济,吞噬着我们的法庭,威胁着我们的生命。我们绝大多数律师道德高尚,从事着一种崇高的职业。但是,我想在此警告那一小部分人,他们以为他们的法律高于我们的法律。错啦,你们这是完完全全地错啦。你们将因此而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话完了,谢谢。”

  亚当坐下时,大厅里爆发出长时间暴风雨般的掌声。詹妮弗不知不觉地同其他人一样,站起身来鼓掌,但是,她想的是亚当最后的几句话。这些话好像是冲着她说的。詹妮弗转过身,挤出人群,向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一位一年前曾与她共过事的墨西哥律师喊住了她。

  那人献殷勤似地吻了她的手,说:“很荣幸,你又来到敝国。詹妮弗,你今晚一定得同我一起用餐。”

  詹妮弗和乔舒亚打算晚上去观看民间舞蹈表演。“对不起,路易斯。我有约会。”

  他那大大的、明亮的眼睛露出失望的神情:“那么明天怎么样?”

  没等詹妮弗回答,一名纽约地方法律事务助理来到了她身旁。

  “哦,好啊。”他说,“你去平民百姓家串什么门?今晚同我去吃饭怎么样?这儿有家墨西哥夜总会,那里有从底下照明的玻璃地板,头顶上方装有大镜子。”

  “听起来倒蛮迷人的,谢谢。我今晚没空。”

  没多久,詹妮弗被一群来自美国各地的律师团团围住,这些人有的跟她合作过,有的跟她对阵过。因为她是知名人士,他们所有的人都想同她聊聊。整整磨了半个小时,詹妮弗才得以脱身。她急匆匆地走向门厅。当她走近出口处时,亚当正朝她走过来,身旁簇拥着记者和秘密警察。詹妮弗想退避,但已经太晚了,亚当看到她了。

  “詹妮弗。”

  她一开始想装做没听见,但又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使亚当感到难堪。她决定草草打个招呼就赶自己的路。

  亚当边向她走来边对身旁的记者们说:“女士们,先生们,此刻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不一会儿,亚当已经握着詹妮弗的手,两眼直盯着她的双眸,就好像他俩从未分离过似的。他俩站在门厅里,周围到处都是人,但不知怎的,就好像这儿只有他们两人。他们就这样站着,对视着,詹妮弗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亚当终于开口了:“我,我想我们最好去喝点什么。”

  “不喝更好些。”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亚当摇摇头:“予以驳回。”

  他挽起她的手臂,带她走进熙熙攘攘的酒吧问。他们在远处找了张桌子坐下。

  “我给你打过电话,写过信,”亚当说,“可你从没给我回过电话,把我的信也退了回来。”

  他望着她,眼神里满是疑问。“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为什么失踪了呢?”

  “这是我玩的一点儿魔术。”她轻松地说。

  一个侍者过来问他们要些什么。亚当转身对詹妮弗说:“想要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我真的必须走了,亚当。”

  “你现在不能走。这是庆祝典礼,革命的周年纪念日。”

  “他们的还是我们的?”

  “那又有什么区别?”他转身对侍者说:“来两杯玛格丽脱酒吧。”

  “不,我……”也罢,她想,就来它一杯,“给我一杯双料的。”

  侍者点点头,走了。

  “我老在报刊上读到你,”詹妮弗说,“我为你感到非常骄傲,亚当。”

  “谢谢,”亚当犹豫了一阵说,“我也在报刊上读到过你。”

  她注意到他讲话的声调,立即做出了相应的回答:“可你并不为我感到骄傲。”

  “你似乎有不少辛迪加①当事人。”

  ①辛迪加:此处指犯罪集团组织。

  詹妮弗感到自己的戒备心理在加剧,“我原以为你的说教已经完了呢。”

  “这不是说教,詹妮弗。我是在关心你。我的委员会正在追查迈克尔·莫雷蒂。我们准备逮捕他。”

  詹妮弗环视了一下这挤满律师的酒吧间,“看在上帝的面上,亚当。我们不该讨论这个问题,尤其是在这里。”

  “那么哪儿可以谈呢?”

  “哪儿都不行。迈克尔·莫雷蒂是我的当事人,我不能和你就他的问题讨论。”

  “可我想和你谈谈。你看在什么地方好?”

  她摇摇头,“我早就告诉你,我……”

  “我必须和你谈一下我们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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